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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小民(稀松)-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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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是小狗,她还有同情恻隐之心,确定是狼崽,这种感情便荡然无存。狼心狗肺,引狼入室,狼子野心,忘恩负义……这些形容词她未必全知道,但总是知道几个。养不熟的狼羔子,民间百姓的口头禅,也让阿秀转身走开而没有丝毫的留恋。

小狼崽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孟有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小狼崽不知母亲已死,拚命地要唤醒它。它会爬来爬去,一直呼唤下去,直到精疲力尽倒下去。看样子,等不到天黑,这只小狼便会腿一软,倒下就不再起来。

要是没看到就好了,孟有田暗自想道:干脆让它痛痛快快地死了得了。想到这里,他又转头走了回来,伸手去抓小东西的脖子。这个小东西象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却突然侧过头,张嘴叼住了他的手指。指尖被小狼温暖湿热的小舌头包裹了起来,它虚弱地吮咬了两下。

孟有田抽回了手,皱起了眉头,小狼的身体瑟瑟抖动着,满怀希望地转着小脑袋。孟有田试着呜呜叫了两声,小狼的脑袋不动了,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看见了光亮,它立刻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爬了过来,完全是凭着听觉和感觉爬过来寻找。

小狼爬到了孟有田脚下,嗅着、拱着,小爪子抓挠着他的鞋,使劲往上爬。孟有田不由得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这是上天的安排,这是一种缘,它还不足三个月,养它应该还是可行的事情。孟有田伸手抱起了小狼崽,它的身体轻得象一团棉絮,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小狼向孟有田的身上挤靠,仿佛在拼命寻找与母亲相依相偎的安全感。

“有田哥,你,你要养它?”阿秀看着孟有田的动作,有些担心地提醒道:“狼羔子,养不熟的。那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还有——”

“还有豺狼成性,鬼哭狼嚎,狼狈为奸。”孟有田解开衣扣,将小狼崽放进怀里,小狼崽一个劲地往他的腋下拱去,似乎此刻越是黑暗拥挤和温暖的地方越能给它以安慰,“你不懂的,小狼崽还没有三个月大,这个时候谁养它,谁就是它的亲人。好啦,咱们走吧!”

“真的吗?”阿秀跟着孟有田,很怀疑的说道。

“当然是真的,我骗过你没有?”孟有田笑着反问道。

“嗯——”阿秀看似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好象还没有。”

“那你就相信我好了。”孟有田摸了摸衣服,小狼崽暂时消停下来,颤抖渐渐平息。

第三十三章卖寡妇

孟有田不是瞎说骗人,作为农技人员,他经常要到乡下农村指导,便看见过有人养狼的。好奇心驱使,他与养狼人进行过攀谈,多少了解一些养狼的知识。

前三个月的小狼崽会一一记住来探望它的同伴的味道,将这些味道归类为伙伴和亲人——因为三个月前的小狼崽都是在狼妈妈的严格保护下,被允许接触到的东西都经过负责的狼妈妈的筛选、过滤和引导。因此,这些事物的味道都被小狼归类为无害的、友好的,而这期间的重要认知会在小狼的脑海中铭记终生,即使长大后多年不见,它也能认出儿时的亲人。同时,牢记母亲和同窝兄弟姐妹的味道也能避免日后过近血缘的繁殖。

阿秀还是不放心,嘟着个嘴,小声说个不停,劝孟有田放弃养狼计划。

孟有田全当耳旁风,可转念一想,还有个小问题需要解决。他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秀。

阿秀眨了眨眼睛,躲闪着孟有田的目光,低下了头。

“阿秀啊,你说过的那句话还记不记得呀?”孟有田象个怪叔叔引诱小女孩,和声问道。

阿秀用脚在地下蹭着,讷讷地说道:“是那句‘你咋的都行’吗?”

“记性真好。”孟有田夸了一句,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你准备反悔不?”

阿秀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好,言出必行,真是个好姑娘。”孟有田露出了狡猾的笑意,说道:“那你就得听我的话,我说咋的就咋的。”

阿秀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咱们回去后,你就说这是我捡的小狗,绝对,绝对不能说是小狼崽。”孟有田加重了语气,伸手搭在阿秀肩上,“抬头,跟我说,这是一只小狗。”

阿秀苦着脸慢慢抬起头,吭吭哧哧地说道:“这,这是小狗,你捡的小狗。”

“好姑娘,我喜欢。”孟有田开心地笑着,用力拍了拍阿秀的肩膀,“走,咱们回家,明天,不,后天带你和嫚儿去镇上赶集,买年货,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阿秀有些哭笑不得,嘟囔道:“教俺说谎,还,还这么高兴。”

“善意的谎言,善意,懂不?”孟有田扬了扬下巴,叮嘱道:“可别说漏了,路上自己多念叨几遍,这是小狗,这是小狗。”

“这是小狗,这是小狗,这是狼羔子。”阿秀突然来了个恶作剧,孟有田刚转过头,她又笑着跳开了。

这就是不一样的孟有田,他的思路,他和行为,在不知不觉影响着身边的人。连阿秀这样的姑娘,都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同样,因为他少有当时人们的观念,特别是和女孩子的说话和动作,显得随意。这显然是来自于后世的习惯,对他有点意思的女孩子,很容易产生别样的感觉,但孟有田却并未意识到这点。

……………

雪在没有风的空气中落着,疏疏的雪片,好象在沉思,落下去好呢,还是不落下去呢?或者就停在透明的空中,悬在那儿。瞬息之间,雪片终于犹犹豫豫地落到地上,把自己空中所占的地方,让给同样迟疑,同样温柔的雪片。

两人紧赶慢赶,等看到村头的大槐树时,如果有表的话,应该是下午四点了。停下脚步,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稀疏的雪花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

“记住啊,这是小狗。”孟有田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嘿,耳朵都磨出茧子了。”阿秀一哂,说道:“吃奶的小东西,看你咋养?”

“我都想好了,至于养得活,养不活,就看它的命了。”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希望这雪下得不大,误不了咱们赶镇上的年前大集。”

“婶子说过年不添置东西了。”阿秀摇了摇头,说道:“俺和嫚儿也不缺什么,把卖狼皮的钱攒着吧!”

孟有田咧了咧嘴,大洋、金条攒着能升值,这腰里的纸币呀,是等鬼子来不准用,还是等“腰缠万贯”变成穷光蛋?得赶紧计划计划,现在已经是二月了,在七月之前都花出去才好。但这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突然暴富,估计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应该想办法来避免这种事情。

但现在,孟有田的思路被怀里小狼崽的躁动所打断了,小东西是暖和了,也睡足了,但饥饿又袭来了。嗯,只好暂借紫鹃家的那只母山羊当一回奶妈了。那是一年前宋先生买回来给爱女补身体的,可紫鹃讨厌那股羊膻味,常常是喝一半,扔一半,或者让谷雨代喝。

两人走进村子,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天还没黑,虽然下着雪,可也不应该这么冷清呀!走着走着,便听见嘈杂的人声,转过街角,哇,不远处一大群人呢,都跑到这儿围着看什么热闹呢?

“好象是英子家。”阿秀心中一惊,脱口说道:“莫不是来抬人的?”

孟有田微微皱起了眉头,事情来得突然,他路上说的办法可是用不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站在自家门前的有田娘和孙贵家的正在唏嘘感叹,便看见儿子和阿秀拉着架子车回来了,赶忙迎上去,“有田,阿秀,你们回来了,赶紧进屋吧!”

“娘,这是咋啦?出啥事了?”孟有田诧异地问道。

“造孽呀!”有田娘叹了口气,打开院门,一边帮着推车,一边说道:“英子那个恶婆婆把她卖给了白继唐那个无赖,这是来抬人的。”

孟有田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这个白继唐是远近比较出名的流氓,很是无赖麻缠,因为浑身黑皮肉,外号“黑骨头驴”。在他爹手里,家业就败落了,可他从小在洋烟盘下和赌场里爬,抽大烟,赌博,样样精通。人们暗地里说他:赶过牲口开过店,卖过洋烟赌过钱,贩牲口,卖寡妇,七十二行都转遍。英子落在这号人手里,可算是完了。

第三十四章打无赖

不行,这事得管,孟有田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惨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他伸手从怀里一掏,将小狼崽往阿秀手上一塞,“看着这小狗,我去看看就回来。”说完,他转身便向围拢在英子家门口的人群里挤去。

“哎——”阿秀手里多了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捧也不是,扔也不是,一下子愣住了。

“有田,你,你别惹事。”有田娘一拍大腿,忙不迭地喊了一声。

挤过人群,孟有田便看见一乘小轿落在英子家院门前,院子里人声更响,英子和她娘的哭嚎声传了出来。走进院子,里面也围了不少人。英子紧紧抱着她娘,哭得象个泪人,她哥满仓脸红脖子粗,两手不停的拍着胯骨,“这这这,太不象话,太不象话。”占富挡着英子母女,也不说话,脸红脖子粗地摆着个架势,眼珠子瞪得溜圆。

对面是个又黑又瘦的中年男人,头上歪戴着一顶瓜皮帽,身上是油腻的缎子面棉袍,腿上还捆着一副长飘带,双手叉腰,翻眉吊眼,正骂得起戏,把手指缝里夹的半截烟卷往地上一摔,火星四溅,“我白继唐花了两百块大洋从丁寡妇那买的人,看你们哪个敢管,谁敢伸手拦绊,我当下就给他来个白刀进红刀出!”说着,伸手从绑腿带里抽出把小攮子晃着。

李怀忠也在场看热闹,拉长声音说道:“这是人家姓白和姓丁两家的事,没有什么看头,都回家吧!”

白继唐嚣张的一叫,再有李怀忠帮腔,围观的老百姓干瞪眼没话说了。这也不能怪他们不热心,没有正义感,那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规矩。丁寡妇骗婚卖儿媳,是丧良心,可你只能骂她,却没有理由阻挠她。

见众人气势弱了,白继唐得意起来,扫视了下院里的人,惊天动地喊了一声:“走,他×妈×的,这有什么看头!”接着转身对占富扬了扬下巴,讥笑道:“小子,滚开点,老子今天娶媳妇,不想见血,过个一、两个月,老子玩腻了,你拿二百块钱来,老子转卖给你,要不你到窑子里去找,可这小寡妇的红,老子今天是拔定了。”

占富气得浑身发抖,想拼命却又被跑过来的老爹抓了个牢实,拉到一旁苦苦劝个不停,占富的心思老人明白,可看见够不着,逮住两手空,人穷挺不起腰,再说人家占在理儿上,跟个烂命一条的无赖争,能得着什么好。

英子浑身打战,两眼珠子不动,扯着她娘的两肩,直声直气的说道:“我死也不走,死也不走,活着还不如个牲口,今儿卖,明儿也卖,我就死在这里吧!”

“臭女人,想死?那也得死在我白家门里,然后给你扔乱葬岗狼吃狗刨。”白继唐发狠的推开满仓,伸手就去抓英子的头发。

“等等。”孟有田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抓住了白继唐的手腕子,这尘世上怎么什么杂种都有,这也能叫个人吗?活生生是个畜牲。自己若是旁观不语,当个冷漠的看客,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白继唐被孟有田捏住了手腕,你想成天抡锄头抓猎枪的大巴掌,劲有多大,就象上了道铁箍,一个洋烟料子鬼哪里顶得住,小攮子落在地上,他疼得差点要跪下,屁股一撅,呲牙咧嘴,一个劲的叫唤“放手,呀呀呀呀,放手啊!”

就他妈×的这两下子,还敢这么嚣张,孟有田用力一甩,将白继唐抡了个趔趄,方才放开手,冷冷的瞧着他的反应。

流氓、无赖多数都是欺软怕硬,如果身手厉害,那就不好对付了,俗话说:流氓会武术,警察都挡不住。不过,白继唐很显然不属于这种,他不过是靠着不要脸、胡搅蛮缠、坑蒙拐骗出的名。对付这种无赖,你要先示之以威,然后再比他还无赖就行了。

白继唐揉了半天手腕,指着孟有田骂道:“哈哈,哪个裤子没穿好,把你个龟孙给露出来了?”

“啪!“孟有田一个大耳刮子便扇过去,打得白继唐身子一晃悠,这小子一拳杵回来,被孟有田随手挡了回去,孟有田不紧不慢的说道:“有话好好说,你丫吃大粪长大的。”

“我操……”白继唐刚骂出两个字,孟有田便一拳捣在他胸口上,打了他一个后栽,孟有田依旧是那个腔调,那句话,“有话好好说,你丫吃大粪长大的。”边说边顺手操起英子她娘扔在地上的铁帽拐杖。

白继唐捂着胸口,强装好汉,手指着孟有田,“怎么着,你和这小寡妇偷鸡摸狗,明铺夜盖……哎哟,哎哟。”

“有话好好说,你丫吃大粪长大的。”还是那句话,不过这回孟有田抡起了拐棍,没头没脑的就是几下子,打得白继唐抱头乱蹦,吱哇乱叫。

这个白继唐今天算是倒了霉了,他本来以为凭着他的“赫赫威名”,十里村这帮泥腿杆子还不得服服帖帖的听话,顺顺当当的把个黄花闺女当寡妇接走。所以他也没找什么狐朋狗友,只雇了乘小轿和四个轿夫,这回一挨打,可真就没人帮他了。

“别打,别打了,有话好好说。”白继唐被孟有田一拐棍敲在腿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捂着满头包,口气软了下来。

孟有田用拐棍指住白继唐的眉眼五官,说道:“说吧,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白继唐直了眼睛,对呀,我说什么呀,我是正大光明来接寡妇,却被你胡打了一顿,“我花钱买的人,抬走名正言顺,你凭甚不让?”

“俺啥时候说不让你抬人了?”孟有田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白继唐眨了眨眼睛,被弄糊涂了,想了想说道:“那你刚才说等等是啥个意思?”

“等等就是等等啊!”孟有田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是你花钱买的人,我们当然没有二话,可这买卖的字据得让我们看看吧!”

“他们一家子都看了。”白继唐一指英子全家,觉得这顿打实在是不合算。

“他们又不识字,看了也没用。”孟有田摇头道。

第三十五章胡搅和

“我识字,我能看出真假来。”李怀忠突然象老公猪般哼哼呀呀的走过来,不知道他是什么用心。

白继唐一听拿字据,立刻站起身扑打扑打身上,从怀里掏出了契约,底气十足的一晃,“喏,白纸黑字,还能有假不成,你不识字,可以请旁人给念念听听。”说着,递给了李怀忠。

李怀忠咳嗽一声,很有优越感的扫视了下院里的人,把契书高声念了一遍,大概意思无非是丁寡妇将自家媳妇卖给白继唐,以清偿欠债,还有买卖双方和中人的名字,李怀忠抑扬顿挫,念得挺来劲,村里几个直性小子恨得握紧了拳头,心里暗骂:你个溜沟子**的狗腿奸臣,屎克螂爬在牛腿上,显在你什么地方。

“空口无凭,有字据为证。”李怀忠把契约夹在指头缝里,右手指点着上面的手印,说道:“千年纸墨会说话,这还有假,这可没有半点含糊。”

院子里的人都不吭声了,白继唐得意洋洋的点上根烟卷,斜着眼睛看着孟有田,那意思就是:怎么样,小子,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有田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怀忠,不急不慌的问道:“白纸黑字写得挺清楚,可这手印就有问题了。你说没半点含糊,那丁寡妇是把手印按在你屁股上了还是按在你肚子上了,你亮出来让大家比对比对呀,还有那中人的手印,不是按在你鸡×巴上了吧?”

李怀忠本想讨白继唐个好,可被孟有田这么突然一问,立刻愣怔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说呀!”孟有田立刻沉下脸喝斥道:“你这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了,子丑寅卯都没弄清楚,就敢说没有假,不含糊。”

“对呀!”占富爹一把没拉住,这小子嗖的一下蹿过来,抓着李怀忠的胸襟不住摇晃,“说不上来就扒你的衣服裤子,看丁寡妇的手印按在哪里了?”二虎子、小全等几个年轻人见孟有田出头,也上来助阵,围住了李怀忠,七嘴八舌的应和着,暗地里踢一脚杵一拳。

李怀忠慌慌张张的说道:“我,我,我不是……”边说边往后躲闪,屁股上也不知道挨了谁一脚,立刻又向前走了一步,四下张望一下,紧着把手里的契纸塞还给白继唐,“我错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这,这契约是真是假,我看不明白,看不清楚。”

孟有田嘿嘿一笑,转头对白继唐说道:“你看,连我们村这位识字的李先生也看不清楚这契约是真是假,那就没办法了,可不能稀里糊涂的让你把人抬走,日后这丁寡妇找上门要人,我们可就说不清楚了。”

白继唐拿着契约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看这阵势再闹下去也占不了上风,便骂着往外走,“好,好,你们全村人都耍无赖是吧,欺负到老子头上了,算你们瞎了眼,我把丁寡妇和中人都找来,看你们还有什么招儿。明儿不来,后儿准到,人还是老子的人,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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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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