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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旅店(柳暗)-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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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玛慢慢走,一路上感觉总是特别不舒服,整个谭府的气场都不员。整座大宅内外,到处挂着大红的帐幔和红huā,这本应该是极喜庆的。可路上遇到的男女仆役都沉默不语,低着头快速走过,好像有鬼追似的。院内与院外,说是鸦雀无声也不不过,于是这喜庆就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不仅毫无欢乐和人气,反而阴森森的,似乎谭家大宅是个巨大的坟墓。
  她找到女客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这才想到,这种涉及阴事的婚礼是要在入夜后才能进行的,宾客们也不会这么早来。她独自站在诺大的院子中,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实在不愿意坐在里面等。
  正犹豫中,突然看到一个枯瘦的身影在连接其他院子月亮门处一闪,之后就不见了崭新的黑布裤褂,黑面白底的布鞋。一头灰白的长发缠了好多骨珠,看样子人骨兽骨都有,在脑后盘个十字型,不男不女的。
  索玛皱眉。
  那身影看起来不像是仆役,那会不会是趁乱来偷东西的贼,或者不规矩的下人呢?她身为巫女、贵客、没有做工而得到了报酬的人,绝对不能装作没看见。于是她悄悄跟上去,发现那人脚下速度极快,居然一直进了内院中谭大小姐的闺房。
  索玛急了,想喊人,可却发现这本应该有好多丫头老妈子守灵的地方却空无一人。不仅是院内,院外也没有人的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里人都死绝了。
  怎么可以把尸体独自停放在院中呢?如果遇到外界的刺激,或者灵性生物,比如猫窜来窜去,起尸了怎么办?再者,如此放任,也是对死者的不敬啊。
  一时之间,她顾不得其他,直接闯进正房去抓“贼”。可才一脚踏进门槛,就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下。好在她见过很多死人,主持过很多丧事,这才没有大声惊叫。
  谭大小姐,谭蓉,就坐在正屋迎面的八仙桌边。身上穿着火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因为椅子很高,双脚不自然的悬空,只有脚尖点地。
  而她,不是活了过来,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双眼紧闭,面色是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的青灰和死气。可正因为她是一个死人,此时却“活生生”的坐在那儿,才极度的恐怖!
  “这边山里的索巫?”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从枯木中发出的。
  索玛猛然转头,发现刚才那个有着枯瘦身影的人是一名老者。他正站在一边,笑眯眯的看她。是笑吧?因为看起来比哭还在难看。这老人的年纪大得猜不出了,脸上粗大的皱纹和伤痕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吓人。但他的腰板挺直,眼睛贼亮,应该健康得很。
  “啧啧,怪不得巫力没落了。”老男人一脸轻蔑地摇头“一族之力,由这样年青的小姑娘掌握,带来的就不是神喻,而是灾祸了。”
  “你是五百里外来的大巫!”索到立即猜出了来人。
  这个人,让她从骨头缝里发凉,但她忍耐着,倔强的表示着自己不害怕他。可是,谭大小姐才死了一天,这人就从五百里外赶来了吗?刚才没有细想,现在一琢磨,事情处处透着不解之处。谭家怎么找到的他,怎么送的信儿?西南多山,五百里山路的,她才考虑了一夜要不要主持这个婚仪,这位大巫是怎么这么快就到的?
  大巫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轻笑道“我早算出谭大小姐昨日必死,提前守在这儿呢。可谭家家主还是想要你,只是谭大小姐等不得。”他说着,看了谭大小姐的尸体一眼,仿佛她能回答似的。
  “你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索玛大声道“生死自有规律,不能破坏!”
  “怎么会?只是一场阴婚罢了。”大巫笑得邪异,又说不出的沉痛“你还没有过至亲至爱的人死去吧?所以你不懂得,痛失所爱的人都有些疯狂,有的还会疯得厉害,会把死人当成活人对待,以这种方法证明所爱没有死去。或者,遮盖心里的疼,补偿心里的亏欠,心底里不想承认死者已矣。就像谭老爷,他想亲眼看到心爱的妹妹嫁人,自己‘走’进婚堂。”
  “你要控尸?”索玛瞪大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冒出了“变态”一词。她不知道怎么会用这种词,就是自然而然冒了出来。
  “比赶尸难度小多了。”大巫突然凑近一步,低声道“你不知道吧?谭大小姐的阴婚夫婿是活生生的男人呢。这样可比两个牌位成亲、然后直接迁坟要复杂得多。谭老爷早知道妹妹活不久,所以早就订下了亲。不然,怎么来得及?”
  索玛惊骇的往旁边错开一步,简直难以置信。
  谁会娶个死人?谭老爷又是逼谁娶他死去的妹妹?而变态一词,又涌上她的心头。假如某个男人娶了死去的女人,以后再找填房也不容易。毕竟,太诡异莫测,特别不吉利。
  “其实”大巫阴测测地又笑“控尸很简单,就是想办法让尸体以为自己还活着就行了。你说是不是,谭大小姐?”
  咯啦一声轻响,谭蓉的头垂了下来。虽然知道是尸体头上的凤冠太重,脖颈久撑不住造成的,可索玛还是吓得逃走了。
  真丢人,她可是巫女。可她,就是吓跑了。身后,留下大巫意味不明的笑声。

    ☆、第十七章 魂啊,快游来我身边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谭府四周,所有的回廊,所有房间的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灯笼。红光映着黑夜,本是极好的景致,可到了此时的谭府,却一律披上了异样的气息。
  举行仪式的正堂上,四门大开。主位上坐着谭家本代家主,谭蓉的大哥谭桂中。两侧,是给主宾坐的,各一长溜黄花梨透雕圈椅。
  只是宾客极少,只零落的坐了几位。大多数人,在前院送了礼物就以各种借口离开。不同于牌位婚配,而是一个新死的女人,外加一个活的男人成亲,真正有些污秽,谁也不愿意沾染上秽气。能到后堂观礼的,要么是真正的知交好友,要么是为了生意而壮着胆子巴结的人。
  索玛在座,目光不断搜寻。
  照理,春家与谭家是世交,春半雨应该参加这场阴婚仪式才对。可春家的人确实来了,却不是他。索玛模糊认得,那人是本代家主的兄弟,春半雨的叔叔,此时正紧张的僵坐着,双手握拳又摊开,摊开又握紧,显然是害怕的。
  正堂外的院落,坐满了神情木然的鼓乐班子和一言不发的仆人们。对着即将摆上的豪美盛宴,他们可能一辈子也吃不上,但这种场面上,却又谁也吃不下。
  “吉时到。”礼官洪亮的声音于死寂中响起,惊得所有人一跳。
  接着,鼓乐齐鸣。同样的曲子,听起来却像丧乐,透着股不祥感。几处走音,倒像是女人的尖声大笑,或者惨叫,听得人浑身发毛。
  而这怪声怪调,直到新人出现才戛然而止。没有大红花轿,没有跨马游街,但有点像西式婚礼,新娘和新娘共同走了过来。不过不是并肩,而是一前一后。新娘在前,或者说死人在前。
  谭蓉出现的那一刻,连同空气都紧绷了起来。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喘。毕竟,死去的人自己“走”过来,无论如何都是惊悚无比的。湘西赶尸,自古就有。但那是在深山老林中行进的,普通人一生也看不到,只是听说而已。哪像现在,完全是身临其境。
  阴气、尸气、来自地狱的感觉,瞬间把喜堂都包围了。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把所有人的灵魂都击倒,瑟缩在身体的最深处,动弹不得。
  而在新娘之前,还有一个黑衣而枯瘦的老者在领路。他并没有拿着什么可以发出声响的器具,甚至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不似真实,可他身后的死尸新娘,却跟他步伐一致,如同牵线的木偶,老者做什么,新娘做什么,只是她动作僵硬怪异,膝盖不会打弯,缓慢的前行。
  咚、咚、咚,脚步沉重。脸上的红盖头颤抖着,欲落不落,悬着人心。
  索玛惊骇的望着大巫,不知他用的是什么高强术法。她强迫自己的目光落在新娘身上,才发现谭蓉尸体的前襟缝上着一颗珠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但却极轻微的颤动着,呼应着前面大巫的召唤。
  不知何故,索玛突然觉得这大巫不是沟通神灵、为族群造福、冲卜、求医的大巫,而是修炼邪术的那种,死后会下地狱的!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大巫一顿,身后的新娘死尸也不动了。一人一尸就这么微微斜过头来,看向索玛。而他们停步,身后的新郎却还在往前走。这时所有人都发现,新郎的步态也是不正常的。
  倒不是像僵尸,毕竟谭桂中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新死的男人,结成阴婚,也不可能随便把什么人配给自家妹妹。只是这男人低着头,像是被迷了心智,呆滞的履行成亲仪式。
  “继续吧。”谭桂中疲惫的声音传来。
  大巫一笑,继续向前。但,却向索玛抬了抬下巴,像是示意。
  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木头一样的新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索玛差点惊呼出口,人已经跳了起来。
  新郎,新郎正是春半雨!身上套着新郎的大红袍子,空洞的眼神茫然寻找,却在眼中映上索玛的一刻,好像恢复了片刻的清明,挣扎着向她走了过来。
  “我说继续!”谭桂中大吼一声,吓得人心肝都要蹦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索玛忍不住,叫道。
  同时,春半雨伸出了手,只差几步就能抓到她!
  “继续!”谭桂中的声音三度响起。
  大巫特别矮小,约摸正常的十一、二岁小童高。所以,当他抬手拿出一张符咒时,正贴在春半雨的腰间。那符咒不是纸质,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皮,皱巴巴的犯着腥气,却极其管用。春半雨神情越来越清醒,动作却越来越困难,就如被困在水中,无论怎么努力,也浮不上水面!
  然后,大巫向索玛一指。她只感觉一股阴力传来,把她按在椅子上,再站不起来,并且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她想救他!可是她救不了他!在泪水模糊中,在痛彻心扉中,她眼睁睁看着春半雨又变回呆滞,看着他机械的执礼,完成与谭蓉的阴婚照仪式。
  他不愿意!他是被强迫的!她明白。她懂得。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春家也是望族,没必要出卖自己的儿孙。本以为,那个娶死人的活男人,必定为生活所迫,家里必是穷得叮当乱响的。可为什么是春半雨,春家的大少爷!越是望族,越讲究分水命格和气运,春家,就不怕毁了根基吗?
  索玛不知道是怎么看完的那场短暂婚礼,身体能恢复自由时,只是木然。没办法进行补救了,他已经娶了谭蓉……的尸体!在行礼时,新郎新娘跪拜着天地、父母,酬谢着宾客,那情形无法形容的吓人。
  嘭的一声,白光闪过,谭桂中甚至亲自用最新式的西洋相机,为新“人”拍了合影。
  之后,谭桂中虽然没有高兴些,却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因为完成了妹妹的心愿而轻松。
  “你们怎么这样?”新郎新娘离开礼堂后,索玛愤怒的找到春半雨的叔叔春涛。
  “我知道半雨喜欢的是你。”春涛白着脸,直言不讳,“可是你对我们春家没有帮助。在外看来,春家还是西南的望族,事实上已经是空壳子。就连半雨留洋的钱,也是谭家出的。为了春家不倒,他必须做出牺牲。”
  “他不愿意!你们不能强迫他!”索玛只感觉心像在火上烤一样,又痛又焦。
  “正因为他不愿意,所以才请了那大巫给他施了迷魂香,强迫他成亲。”春涛冷笑,“谭家给了春家一大笔钱,足够春家东山再起,他不应该拒绝的。再说,谭蓉从小就迷他,最大的心愿是嫁给他。死者为大,他连这个愿望也不能满足人家,到底是他不好。”
  “强词夺理。”
  “你说什么都好。其实不过娶个死人罢了,又不能当真正的夫妻。”春涛说得极无情,“他有了这样一门亲,以后肯嫁他的人就非常少了,对你不是有利吗?”
  索玛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为别的,更不为自己。但是她了解春半雨的傲性和自尊,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让他极其难受,她是心疼他啊。心疼他被自己的家人算计,被当成木偶一样摆布,娶了个死人,还是不爱的人。
  她心乱如麻,都没注意她和春涛的对话被人听了去。冷静下来后,她悄悄绕到后院,想知道礼成后,春半雨被扔到哪里,有没有放他回家,迷魂香有没有解开。
  夜已深,阴寒的气息四溢,在这种情况下,在宅子里有一位死鬼新娘的时候,没有人敢在后院乱走。因此,索玛没有留意到当她走进谭蓉的停灵处时,一道黑影才刚刚离开。
  站在门外,她听到一种声音,嗡嗡的,似是很多人同时快速低语,又像是发自死气沉沉的胸腹,阴森极了。本能的,她想逃走,她突生恐惧。可是想到春半雨下落不明,只好咬牙走进了后院的正屋。
  一明两暗的格局,正对门的明间虽然一应家具俱全,却给人感觉空荡荡的。西次间漆黑一片,仿佛什么光也照不透似的。而东次间的卧房却到处燃着巨大的牛油红烛,因为房间内满是红幔帐的缘故,整个屋子都映得诡异的艳丽。
  卧房中似乎没有人,巨大的拔步婚床垂着厚厚的红帐,纹丝不动。床边红木镶嵌瘿林的茶几上,摆着一个木板浮雕。
  索玛看了一眼,先是脸色涨红,而后又雪白一片。那浮雕是男女交欢搂抱的模样,雕刻得非常精美,连男女双方的似愉悦又似痛苦的表情都极其生动。女性一方在额头部沾了血,男性一方则粘了不少毛发。
  背景,是鲤鱼连坐及日月形象。细看,那男人的五官像极了春半雨。女人,则是谭蓉。
  魂啊,快游来我身边。趁着夜深人静,与我同眠。
  终于,索玛从那片不知发自何处的模糊呢喃声中,听到了这句咒语。那声音不男不女,苍老异常!
  有人施法,古老的少数民族秘法!
  索玛立即就明白了。
  谭蓉大小姐死后嫁了人还不算,竟然还想和男人同床共枕,洞房花烛,做形式上的夫妻。
  只是,她已经死了!不管怎么不舍,不管多想让她幸福,她已经死了!那么,这是她本人的遗愿,还是谭桂中疼爱妹妹到了如此疯狂和不理智的程度,做出这么恶心和邪恶的事!
  这个咒法她不会,但是听说过,是在月圆之夜,引诱异性交合的咒术。绝大部分情况下是不灵验的,后来成为了山里的青年男女祈愿,或者是游戏的活动,没有人当真。但如果在一个巫术高手的手中,它就有了不同的意义。若男女一方还是死去的人,简直称得上邪术了,而且是巫师巫女们绝对禁止使用的!
  是谁?胆子大到违禁使用邪术?这样人的要承担着不得好死、被天谴的风险。还有,那浮雕的男方,看面目像春半雨,如果浮雕上粘的毛发是他的,那么他一定会中招的!
  心头一紧,索玛咬着牙,一步步走到床边,猛得拉开帷帐!
  ……

    ☆、第十八章 离开吧,快离开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
  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
  如同一阵凄微的风
  穿过我失血的静脉
  驻守岁月的信念
  ……
  以为没有人的。因为没有人的气息。
  可重重的帷帐之后,并排躺着两个人。
  女人脸上的脂粉厚重,就像反扣着一个白色的壳,但上面眉目漆黑,双唇艳如吐血,倒显得格外吓人。她的长发已经散开,卸掉了头饰钗环,身上穿着鸳鸯戏水肚兜和水粉色绣金鱼戏莲花的亵裤。为了掩盖死人身上的灰败之色,整个身体上覆盖着红色轻纱,足足三层。
  掀开帷帐,熏人的、掩饰尸味的异香,重得能把人推出去。
  而男人,倒还穿着新郎的大红袍。负责换衣服的老妈子,到底不敢脱光了本家姑爷。他的神情也仍然是呆滞的,似乎灵魂被困一样。但是偶尔,他的眼神中会闪过愤怒和挣扎,只因为他是意志力特别顽强的人,中了迷魂香和邪术的双重束缚,却始终没有完全投降。
  他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褥子,提防自己随着那好像贯穿了大脑的声音,对身边的女人做些什么。他非常迷惑,因为若他顺从脑海中的指令,他就想抱紧身边的人,眼睛里出现的,是索玛那率真中带点小狡猾的模样,让他想立即拥他入怀。可是他的心却不时发出怒吼,片刻的清醒,令他知道身边是谭蓉的尸体。
  从小,他们就认识。也从小,他就不喜欢她。因为她被宠坏了,有一种极其令人厌恶的执拗和恶毒。她要什么,就发狠非要得到,不管给别人,甚至自己带来多大伤害。
  她只求结果,独占性的结果。
  记得有一次,他无意抓到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剧毒。他想把那条蛇放归山林,因为它没有攻击他。可是谭蓉看到,非要拿回家玩。他告诉她那蛇是有毒的、凶猛的。可她居然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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