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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琴音(焱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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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启弯眉淡笑,“没问题,窦大人请。”
“就以窦某之姓名即席作首诗吧。”窦威脸上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用意,唐三娘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不知要如何做才好。
“请问大人打油诗可否?晚辈对那个比较在行。”赵昊启不但不认为难还挺乐意的。
“随便,不过可别让大家等太久了,就以半炷香为限。”窦威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他是故意为难赵昊启,提出如此短的时限,定然是为了让赵昊启出丑,好替儿子出口气。
谁料赵昊启没有反对,而是认真地向窦威问道:“敢问窦大人大名?是否非得同一字嵌入诗内,还是谐音字亦可?”
“窦某名威,其他随便。”窦威不耐烦地答道,重重地将身子靠向椅背,等着看赵昊启出丑。
“那好办,谐音打油诗的话无须半炷香。”
另一旁的陆祁安一声不吭置身事外,目光不时往上飘,心思明显已经飞上了二楼歌舞台。
“九公子别太逞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吟不出可不太好!”窦威眼露嘲讽之意,抿唇讪笑。
“小菜一碟而已。”赵昊启口气轻松,似乎成竹在胸。
“好,老夫就等着公子的佳作。”窦威面露笑意,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赵昊启略一沉吟,即微侧了头,唇角愉快地弯起,露出顽皮的神情,缓缓开口吟道:“豆蔻钗裙倚门扉,微斜荆笄送秋风,乃无佳讯望东怅,珠泪盈盈怨无终。”
“九公子好才情!”话声一落,唐三娘即刻抚掌娇声赞好,“九公子出口成章,才气过人,一炷香的工夫不到就吟出一首好诗,跟我家琴音当真天生一对啊!”
其他宾客也一味地跟着说好。
赵昊启脸上顽皮的笑容更浓,“只是首临时拼凑的拙劣藏头打油诗而已,根本算不上诗。”又转头看向窦威,“窦大人觉得怎样?”
窦威看向赵昊启的眼光锋利得犹如磨利了的薄刃,脸上肌肉僵硬似石,半晌才扯出一抹牵强笑容,“赵九公子果真是好才情!”一字一字从嘴里迸出,“窦某认栽了!”
赵昊启轻摇着折扇悠悠说道:“大人言重了,晚辈只是应大人之约,开个小玩笑而已,大人心胸广阔,定然不会跟在下这个小辈计较的,对吧?”完了还挂着顽皮笑容着意来个回问。
窦威不发一言,回过头去,再也不看赵昊启一眼,脸色阴沉。
赵昊启吟的是藏头打油诗,豆字谐窦音,微字谐威音,诗意表面是说一豆蔻少女思念情郎伤心垂泪,实际藏起来的头是“窦威乃猪”。
无人能窥见的桌子下,窦威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过了好半天才慢慢把拳头张开。
瞧见窦威阴郁的脸色,唐三娘细思下才惊觉过来,霎时白了一张敷了厚粉的脸,惊惶不已地来回瞧着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发出尖锐的声音高喊:“吉时将至,是时候请各位公子提出花价,来、来、来,有心出价的公子请把聘礼放入礼袋中。”唐三娘的尖声嚷嚷将众人的注意力唤回到摘花宴的主题上,总算成功地把两人之间变得有点儿紧张的气氛抹淡。
大概是有谁有心出价,有谁只是看热闹,早就预定好了,唐三娘一挥手,龟奴们逐一把一个个小红袋分发到十数人手中。赵昊启也拿到了一个。
其时将近下午六时。
“元宝。”赵昊启招来元宝,凑在他耳旁悄声问道,“这个袋子要装什么?”边问边摇晃着小红袋。
“大概是钱吧。”元宝同样小声回答。
“三哥有吩咐过你该怎么做吗?”
“没有,三公子临走之时不是跟您说过什么吗?”
“咦,有吗?”赵昊启微微吃惊。
“有。”
“他说了什么?”
“我没听到。”元宝为难地挠着后脑勺。
赵昊启不禁轻蹙眉头,“那现在要怎么做?”
“嗯,放钱进去吧……其他人好像都放银票和珠宝。”
“三哥有交下钱物给你吗?”赵昊启的语调有点儿急促。
“没有,三公子也没留下什么给你吗?”
“你问问有没有留下给阿甲跟阿乙。”
一问之下,两名被留下负责保护赵昊启的家丁不住地摇头。
赵昊启沉默了下来。
元宝见此急了,“这可怎么办呀?您身上没带着钱物或者金银饰物吗?”
赵昊启扬了扬双臂,看着他无奈地道:“两手空空。”
“这、这可麻烦了!”
“元宝,你别在那里跳,你是要昭告所有人咱们口袋空空吗?”
“但……”元宝险些要哭了,要是没有钱物投入袋中,这花标就是空投了,丞相家的公子在青楼吃白食可是个令人耻笑的大笑话。要是到时候弄得满城尽知,以后还能见人吗?连带赵府也要被人在背后讪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情况如此危急,可公子还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他是不是不知道情势的危急?元宝忍不住用埋怨的眼神瞪着赵昊启。
“本来,这花标不要也没什么……”赵昊启口气轻松地嘟囔。
元宝一跺脚,“公子您说什么?”这可关系着赵府的面子!
“可是,琴音姑娘还蛮对我的口味……”赵昊启一脸为难地喃喃自语。
既然喜欢,您还废话那么多干吗?赶快想办法呀!元宝腹诽连连。
“为今之计嘛……”赵昊启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赶快让阿甲跑到隔街二嫂家的铺子里先支些银票……不,还是你去吧,那里的掌柜大概不会相信阿甲,你的话一定会相信,赶快去!我在这先想法子拖延时间。”
“那……要支多少?”
赵昊启犹豫着道:“你就问问掌柜或者伙计一般喝花酒的价钱,然后乘个十倍吧。”
元宝转身冲出潆香楼,跑去搬“救命钱”去了。
这时,参与投花标的人陆陆续续已经封好袋子,交给了唐三娘。
“赵公子,就等您了。”陆祁安催促道。
赵昊启手中折扇一展,淡然对肚子已填了不少点心的两名小童吩咐道:“铺纸,磨墨。”
“公子要在这里书写?”元鹤歪头讶异地发问。
元寿从椅子上一跳下地,嚷道:“我早说了嘛,公子每到一处新鲜地方都要题诗作画,带上笔墨总没错。”一边说着一边从元宝放下的黑绸包着的长长包裹里,掏出一卷宣纸及墨砚等文具递向元鹤,“给,铺纸。”自己则拿着一个小钵来到唐三娘跟前,“大娘,清水。”
唐三娘惊诧地瞪大了眼,瞧着递到胸前的小钵,“这……”又看向赵昊启,“九公子您是要干什么呢?”
“当然是要送琴音姑娘聘礼啰。”
“聘礼?”唐三娘登时傻了眼。
“琴音姑娘才貌双全,仅以金银财帛作礼,实在失礼,我这就作画一幅,填词一阕。”
唐三娘不禁犯难了,天色已晚,六时逼近,已比原定的时间晚了,本想赶快抛了绣球结束这场摘花宴,如今赵昊启忽然来了兴致要作画填词,不答应是得罪贵客,要答应了这场摘花宴要拖到什么时候?
唐三娘还在愣着,元寿已经从提着开水的龟奴处取到清水,爬回椅子上。元鹤铺上纸,摆好笔墨,注水入砚,手抓墨条画着一个个圆圈,磨出浓黑墨汁。
“九公子,这吉时快过,不如……”
唐三娘才开口,赵昊启已提笔往纸上点了下去,要阻止亦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清脆的琴声再次响起,琴音已换装完毕,正坐在琴前拨琴助兴。
那些急着看结果的看客也都静下心来听琴看戏,唐三娘只好默许。
赵昊启慢悠悠地在纸上勾、撇、点,好一会儿,一丛伴着怪奇山石的秋菊已跃然纸上。唐三娘赶紧娇声尖嚷:“公子妙笔生花,一幅秋菊图寥寥数笔已然画成。”朝身边的龟奴招了招手,“你们去把公子的大作收好。”
赵昊启只好停了笔,心想撑不下去了。
唐三娘又说道:“九公子的这幅秋菊图就作为追加聘礼吧。”说着以眼神示意龟奴赶快收起画作。
赵昊启低声咕哝:“追加?”难道三哥离开之前已事先把钱物交给了唐三娘?认识到这点,他在心里埋怨道:早说嘛!害我刚才也有点儿紧张呢!丝毫没去反省是自己没把兄长的话听完之过。
虽然横生了不少枝节,摘花宴还是顺利到达尾声,时间也没耽误太多,唐三娘舒了口气,摇摆着柔软的腰肢来到席前空地。围观的下人们,凑热闹的看客,参与投花标的纨绔子弟,全都把视线投注在唐三娘身上。
赵昊启则好整以暇地啜茗等候。
两名小童无聊地托腮发呆。
陆祁安异常紧张地盯着楼上。
窦威沉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唐三娘后背。
窦永庭僵直着身子边看着身旁的玲珑,边瞄向唐三娘。
玲珑斜眼看着窦永庭,以纱巾半捂嘴偷偷笑,她刚刚小小地捉弄了他一下。
瑂舞心不在焉地用两只食指卷着重新穿上的缦衫衣角,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
琴声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一直在楼上陪伴着琴音的小丫鬟筝儿不知何时走到楼下,来到了唐三娘身边。
“各位公子的标都已经投好。”环视全场一周,唐三娘露出甜笑,“这标是价高者得。”她将一个红袋子放进筝儿手里捧着的铜盆里,吩咐道:“把这份最贵重的聘礼送上去。”
闻言,筝儿捧着铜盆转身朝着来时路而去。
唐三娘高声向宾客们宣布:“各位大人、公子,待会儿琴音将会把绣球抛向花标得主。”说到这,她回转身笑吟吟地柔声对赵昊启道:“九公子,您请往前站,要是待会儿您没接好琴音的绣球可不太好。”
赵昊启眨了眨眼,“也对。”说着站了起来。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冷静如常,只是站起的一瞬间,眼角眉梢皆往上扬,可见心里其实是乐翻了。
咚!一声不太大,但颇为清晰的声响自楼上琴台传来,似乎什么重物落到木板铺就的地板上。但众人皆没去留意这声响,一心等着看抛绣球。
圆圆的一个鲜红色的球状物体慢慢从琴台上滚到楼梯口,顺着左边的楼梯滚了下来,在最后几级台阶弹跳着蹦过守在楼梯前的龟奴,滚出了颇远。
附近的宾客都发现了这个状况,一人上前捡起红色球状物,“是绣球!哈哈,这绣球让我捡着了。”他得意地捧着绣球哈哈笑着。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家伙捡到了?”其他宾客议论了起来。
“怎么可能?!”唐三娘脸都黑了。如此完美的摘花宴怎么偏偏到了这节骨眼上就出了娄子?
那名宾客嘻嘻笑着要把绣球递还给前来索要的龟奴。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比人头略小的绣球从他手中掉落到地上,附近的人目光全集中在他的手上。那只捡绣球的手沾满了黏稠的暗红色液体。
看到的人都不禁倒抽口冷气,暗忖道:这是什么?
“啊——”某处突然响起一声女孩子的尖厉惨叫。接着传来铜盆落地声,重物的倒地声,瓷器清脆的破碎声,这些声响似乎皆来自楼上。
唐三娘望向楼上,大声质问:“筝儿,怎么回事?”楼上的小丫鬟并没回答。守在楼下左右两道楼梯前的龟奴皆望着唐三娘,以眼神请示她。唐三娘猛一点头,两名龟奴立即从两旁冲上楼梯。
“哇!”左边的龟奴发出惊骇的叫声。
右边的龟奴一头撞入歌舞台,没多久即掉头冲了出来,见鬼般煞白了一张脸,大声吼喊:“出、出事了!出人命了!”
所有人刷地全站了起来。十来个胆大的跑出席间,一窝蜂地拥上歌舞台的两边楼梯。
“都给我站住!”窦威以丹田之气大声喝止了那些人,右手按着腰间佩剑,飞身跃过矮栏杆跳下主宾台,左手粗暴地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右边的楼梯,几个大跨步登上二楼。
二楼歌舞台上一片狼藉。临时架起的琴台上,呈现一片凌乱之态:向南倒下的椅子、凳子;反盖在木地板上的黄铜盆;从铜盆里露出半截的红袋子;旁边的古琴以及半覆其上的一条披帛,在厢房门口倒下了一张高脚几,地上布满了大块小块的碎瓷片。小丫鬟抱头缩成一团,窝在走廊边厢房的墙脚处瑟瑟发抖。
窦威快速地四处查看,接着避过满地的碎瓷片,推开半掩的门扉冲进正对歌舞台的厢房。一进门,即发现前方的窗子大开。奔到窗边,窦威往窗外张望。窗下是一条五米宽的小巷,巷内黑漆漆的,借着远处的灯光和惨淡的月光,只瞧见停着包括他的马车在内的数辆马车。远处的巷口停了一辆大马车,越过马车可见半条大街,街上车水马龙。抬头往屋檐上看,对面的屋顶上不见有人影,也没听到奇特的声响从屋顶传来。
窦威缩回探出窗外的身子,往下的视线碰上了挂在窗沿的一个铁爪钩。铁爪钩有三个爪子,扇形排开的爪子接合处铸成一个环,拴了粗麻绳,垂落到小巷的黑暗中。爪钩打造得非常粗糙,实在不像是由熟练的武器铁匠之手打造的。
窦威手拿着麻绳晃了晃,发出一声轻蔑冷笑,转身走出厢房。他返回琴台前,背着手边绕着突起的琴台踱步,边盯着倒下的椅子仔细查看。
在倒下的椅子南面地上,有一大团被大红绣花绸缎包覆着的物体,转至琴台正前方时,窦威看到了一只毫无生气、灰白的手腕自红绸衣服里露出。手不大,皮肤较细腻光滑,可以确定是年轻女子的手。
穿着新娘吉服的女子从倒卧的形状来看,是面朝围栏、脚朝北地随着椅子侧着倒下。衣领往下的衣料已被血染成暗红色,血肉模糊的颈子上空无一物。窦威望遍四周,均不见有类似头颅的东西,只有在临近楼梯口的栏杆边躺着一个华丽的凤冠,看样子是落地后滚过去的,凤冠上精美的金箔打造的凤羽状装饰变得七歪八扭的。
窦威抬起头,目光如炬四处观察,大声喝问:“派人报衙门了吗?”
“已去了。”站在楼梯口处不敢入内的龟奴答道。
身后突然传来尖锐的惨叫:“琴音!”唐三娘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窦威一伸手,拦住唐三娘,说道:“别碰!”
唐三娘看见地上的红衣,立时号啕大哭,身子软软地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两名龟奴连忙上前架住她退开。
“窦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陆祁安挤过身来与窦威并排站在一起,不安地发问。
“爹,琴音姑娘怎么了?”窦永庭也上来了。
窦威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高声向两边楼梯口围观的人群喊道:“谁是管事的?”
“大人,是小人。”一名龟奴上前应答。
“带上几个人守住所有的门,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出!”
管事的龟奴马上指派了两名龟奴守在后门,自己则领了四名龟奴直奔大门。
窦威脸一沉,朝两侧楼梯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吼:“都给我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人群马上如溃散的蚂蚁般飞快地下了楼,楼上除了窦威,还剩下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唐三娘和两个搀扶着她的龟奴,以及不敢去看地上鲜红绸缎包裹的人体的陆祁安。窦永庭瞄了眼狼藉一片的地面和陆祁安,局促地望向父亲,一副想走又不想走的样子,最后他还是站在了原地。
“窦大人,是何状况?”楼梯口处一个包了褐色头巾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男人两颊消瘦,眉间有颗显眼的黑痣,唇下留着两撇细长的八字胡,眼神带着窥探之意地瞟向楼上凌乱的地面。
在看清情形的瞬间,童师爷那双三角眼猛地睁圆,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双眼翻白,身子摇摇欲坠,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小心!”身后一名武夫打扮的粗壮汉子伸出双手从后支撑住他的身子。
止住了眩晕的童师爷回过头朝汉子点了点头,“邢参军,谢了。”
邢参军伸长脖子越过童师爷肩膀往楼上瞧了瞧。“啧!”他马上皱眉咋舌,把头撇过一边。
“我们还是下去吧。”童师爷脸色苍白,摇晃着身子下楼去了。
一名商人打扮的锦衣中年人走上了几级楼梯好奇地问道:“楼上情形如何?”
邢参军摇头道:“王老板,这热闹还是别凑的好,晦气得很。”
商人顿住上楼的动作,诧异地“咦”了一声,赶紧掉头下楼去了。
二楼上,窦威看了看已变得空荡荡的歌舞台,大声喊道:“那个丫头呢?”
“在、在……”身后传来颤抖的声音。
窦威猛一回头,躲在厢房门后的小丫鬟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哇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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