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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雨枪-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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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绝对缺了一个人。他们抢劫时用王水毁去了柜台栏杆,要知道,王水这东西,必须以浓硝酸和浓盐酸按比例配置,且只有在使用前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提前配制好,现配现用,否则就没有那么强的腐蚀力。以这三个人的经历,都不像是懂得这些的人,这些抢匪里,应该有一个像化学家或者炼金术士这般的人物,只有那种人才通晓王水配制的法子和性质。”薛怀安说到这里,便想起了初荷,道,“看来,下面就看舍妹今天是不是能确认那东西是cau…uchu树胶了,如果是的话,那个还活着的左撇子,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是谁了。”
活着却死了的人
似乎是做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梦,初荷意识到身在梦中,却无法醒来。
漆黑中有一点光,很遥远。
有声音对她说:“不许出声,无论如何都不许出声。”
于是,像魔咒一般,她的喉咙被封住,任凭她嘶吼挣扎,却无声无息。
她被遗弃在这个梦中,忽然明白,没有人能够陪她走到最后。
醒来,一定要醒来,这不是真的,她在梦里对自己说,握住拳,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
刹那间,她睁开眼睛,立时被明亮的光晃得又闭上,好一会儿,适应过来,再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罗汉床上,略一打量周遭,原来身处一个摆着各种化学实验用具的房间。
这个地方我来过,是陆云卿的家,初荷这样对自己说。
“醒了啊,刚才做了个噩梦吧,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初荷听见身后有个柔软的女声响起。
初荷转回头,见是陆云卿的丫鬟如意。初荷想要问她,伸手去摸随身带的皮囊,这才发现皮囊被搁在远处的桌子上。
“你要找什么?这把枪吗?”如意问道,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小火枪,枪口对着初荷,微笑道,“真是个古怪的小姑娘,竟然随身带着火枪。”
初荷用手比了个写字的动作,随后便起身要去拿桌上的皮囊。
“别动,要你说话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纸笔。”如意把枪冲着初荷晃了晃。初荷刚才一动,便觉得手脚发软,心知一定是让自己昏睡的迷药药力还未退尽,于是也不逞强,安静地坐在罗汉床上不动。
一时间,两人只是静静地互望着对方,不言不语,初荷莫名觉得,如意看着自己的神情里于平静中藏着隐约的恨意。
好一会儿之后,如意忽然开了口:“是你吧,把我点燃的导火线弄灭的是你对不对?我在银号门口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就没来由地不安,真想不到你这么个小姑娘竟搅坏了我们的全盘计划,若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带着银子天涯海角逍遥去了。”说到最后,如意原本软糯的声线透出浓浓的冷厉恨意,握枪的手越发紧了,仿佛随时会按下扳机。
恰在此时,方才一直安静无声的里间屋内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接着,里间屋的两扇门被人“哐”的一声推开,陆云卿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几乎站立不稳,手扶墙壁,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怔怔看着如意,冷冷问道:“你怎么还活着?”
如意原本是个圆脸圆眼睛样子讨喜的丫头,却在陆云卿这话问出的一刹那,一张脸瞬间被恨意扭曲得变了模样,死死盯住陆云卿,道:“让公子失望了,真是好巧不巧地,那两个人渣精虫上脑,找了妓女来,我只好避出去。而那位傅大侠又清高得紧,恐怕根本就没正眼看那个脱光了的女人是谁,以为将人都已经杀了个干净,我这才捡了条命来。”
陆云卿听罢,脸上竟露出哀怜之色,叹一口气,道:“那真是你的造化,其实你能不死,我心里挺高兴的。”
如意哈哈笑起来,却是比哭还难听,好不容易停下来,眼圈儿却是红红的,道:“公子你素来最会说甜言蜜语,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也挺高兴的。只是公子,我不明白,这些年跟在公子身边,如意可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或者没有尽心尽力侍奉公子,竟会让公子忍心下这个手?”
陆云卿半垂下眼帘,以一贯的懒散腔调答道:“如意,其实你心里都明白的,何必要听我说出来。难道你把我和夏姑娘两个这么费事抓来,就是为了听我说这些?”
如意却执拗地说:“我就是要听公子亲口对我说出来。”
陆云卿眼皮一抬,淡漠地看她一眼,道:“因为,你并不是我的人,而我就要死了,所以想把过去的事都抹去,干净轻松地走。”
陆云卿这话说完,如意的脸一僵,原本那几乎狰狞得要变了个模样的小脸儿渐渐舒展,眼里蓄着的火也暗淡下来。陆云卿恰在此时,继续道:“其实你在黄泉路上稍微等一等我,也就等到了。现如今,是想和我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眼底的火灭了,哀伤在眉目间浮起,如意咬咬牙,保持着坚硬的语调:“我是想和你做个了断,不过,还要等你最心疼的那个人来,我已经仿照公子的笔迹留了书信,说你想回家住,她放不下心,一定会过来的。”
原本一直倚墙而站,似乎置生死于度外的陆云卿忽然扑身向前,几乎要摔倒在地,幸好双手撑在面前长桌上,才未摔倒,却“叮叮当当”碰倒一堆大大小小的化学器皿,场面好不狼狈。
“你何必要牵连莺莺?她什么都不知道。”陆云卿激动地说,苍白的脸上腾起不健康的绯红,“看来我也没错看你,你果然有心,连我这左手写的字体都学去了。”
如意冷笑道:“我就知道,只有杀她才能叫你心疼。为什么要牵连她?因为我觉得老天真不公平,她小时候不就是你们家养的伶人吗?分明是比我还低贱的身份,为何她的命就这么好?我心里真是好恨!”说到这里,她忽然将枪口指向初荷,道,“还有这个死丫头,要是没有她,咱们早就炸了那银号的马厩,怎么会被人追得这般辛苦,好好一个计划落空,全部是她的错。”
陆云卿略带无奈地说:“如意啊,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不要迁怒这孩子吗?命不如人认了也就罢了,心气这么高有何用,最后不舒心的还不是自己?”
“哼。”如意不屑地冷哼一声,眉毛一挑,反问,“那公子呢?公子就不心高气傲吗?公子缺钱不去管叶莺莺借,还不是因为她如今发达了,而你们陆家却败了,你这个昔日的小主子开不了这个口吗?公子和她的婚事拖了这么久也不办,不就是为了能炼出金子来,好扬眉吐气地娶她吗?”
陆云卿叹了一口气:“如意,我不想冲莺莺开口借钱是因为心里有傲气,这没错。可是,她又哪里还有钱?她那么大个戏院盖起来,自己不知背了多少债,你看她马不停蹄地四处去出场子,还不明白?她欠的钱,要这么演上十年才还得清。”
“所以,公子去抢劫银号,甚至公子炼金子,最底下的意思都是为了她是不是?”如意惨笑着说,“亏我还想着,公子和她成日这么大吵小吵不断,若是有一天公子炼出金子来,不用在银钱上再依赖于她,便会离开她呢,我怎么会这么傻。”
“是啊,你怎么这么傻。如意,没有阻止傅冲杀你的人是我,你就杀了我一个人报仇,把这些不相干的人都放了吧,你想一想,迁怒于这些人其实不过是你一时气结,何必让手上多沾染一条性命?”
如意凄然笑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陆云卿,仿佛想要看到他心里去,道:“公子话说得轻巧,可这世上的人有多少做傻事不是因为解不开心里那个结呢?公子看似是个洒脱的人,何尝不是因为心里的傲气放不下,才会做出这许多事来。公子说我不是你的人,但公子可知道,那年冬天我大病一场,公子在我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天三夜,公子说这世上只有如意一个人陪在公子身边,所以如意一定要好起来,那时候我就下了决心,要永远陪着公子,哪怕就这么一直落魄着,公子永远也炼不出金子,我也要和公子在一起。可是,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不如人意,公子竟然和叶莺莺重遇了,如若她是像宁少东家那般能助你的人,我自当没话讲,可是,她根本就是你的拖累。公子去抢银号,何尝不是被情势所逼,若是她不开什么戏院,不追逐什么华而不实的梦想,安安分分的,公子怎么会去铤而走险?所以,这个结如意就是解不开。”
陆云卿摇摇头,似是放弃了想要说服如意的想法,道:“那我求你一件事吧,如意,若是莺莺来了,你也先给她些时间,缓一缓再动手,等你过了这个节骨眼儿,再想想要怎样。我是无所谓,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但你们都好好的,何必呢?真杀了人你也不会快乐。”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让她们立时就死,本来我也不想这样,要不为什么把公子掳来的时候还要顺带把这丫头也掳来。公子这里有这么多有毒的东西,想让她们死还不简单,我要让她们每天尝一点儿公子这儿的东西,今天吃这个,可能死不了,但是牙齿烂掉,明天吃那个,还是死不了,但是眼睛却瞎了,总有一天,却又不知道是哪一天,赶上个剧毒的,这才一命呜呼。”
如意说这话的时候,刻毒的笑容从唇角蔓延向眼底,初荷仿佛产生幻觉一般,好像看见那女子身体里布满了星星点点黑色的毒素,一点儿一点儿渗透向每一寸肌肤,再深入骨髓,那分明已经是个活着却死了的人啊。
传说中的绿骑大牢
第二日清晨时分,崔执押解着傅冲来到绿骑衙门的大牢。常樱和崔执互相施礼之后,用眼角瞟了一眼傅冲,不咸不淡地说道:“怎么,刑部大牢都是这么优待犯人的?手铐脚镣这些刑具竟是一样也没有,这么个会武功的人也不怕出事,来人,先送去上刑具。”
傅冲并不争辩,冲常樱淡淡笑笑,便跟着狱官走了。常樱看着他消失在甬道另一端,转过头对崔执道:“倒是个镇定的家伙,怕是不好对付。”
崔执蹙眉微微点头:“是,已经审过了几次,一点儿破绽也没有,拿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口供,又有宁家人打通了关系,用不得刑。不过,常大人,下官提醒一句,我这样把人提来绿骑大牢,完全不合规矩,晚上我必须送回去,所以大人也尽量不要给他上什么能在身上留下痕迹的刑罚。”
常樱点点头:“本官知道分寸,崔大人去听讯室等着吧,本官尽力而为。”
常樱再见到傅冲的时候,他手上脚上都上了沉重的铸铁刑具,粗大的铁锁脚镣限制住步伐,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走起路来步履蹒跚,因而失去了那种萧萧之态,常樱满意地点点头,说:“总算像个犯人了,傅大侠以为有名望有钱有本事,坐牢就能和别人不一样,是不是?帝国的律法可没这条。”
傅冲已发觉常樱有些针对他的意味,仍是保持着淡然的面色,道:“帝国的律法里绿骑和缇骑的职责泾渭分明,大人到底为什么扣押在下?可是在下犯了什么涉及帝国安全的大罪?”
“要审你,自然是有原因,傅大侠既然知道绿骑的事情涉及帝国安全,就该明白,不能过问的事就不要问,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绿骑不比缇骑,我们可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必要时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常樱说道,语气冷厉异常。
这样的下马威对傅冲用处却是不大,他淡笑道:“我江湖草民一个,如何能危及帝国安全,大人想审就审好了,清者自清。何况,就算真的犯了什么法,帝国律法也没有给绿骑牢狱刑罚的权力,最后给我定罪的应该是大理寺。”
常樱见他这般泰然自若的模样,却也并不觉得如何,被绿骑审讯的人各式各样,不管是老奸巨猾的还是意志坚定的,说白了总还是人,是人便不会没有弱点,只不过时间却是最大的问题。崔执晚间就要送傅冲回刑部大牢,而德茂银号的大东家神通广大,既然能打点好刑部,绿骑和大理寺这边也不见得就没有法子,这样没个凭据地将人关在绿骑,终究是关不住的。
“把他眼睛蒙起来。”常樱对随从道,随即转向傅冲又说,“不好意思,绿骑军机重地,对嫌犯都是如此。”
傅冲被蒙了眼,常樱便差人带着他在牢狱内瞎转,如此走上一炷香的工夫,让一个人失去方向感、时间感,便会莫名焦虑不安起来,这是绿骑审犯人前常用的手段。负责牢狱的校尉是此中老手,边引着傅冲走边说:“小心下坡,咱们要往地底下去了,低头,低头,这个门洞很矮……”
待到傅冲被去掉蒙眼巾的时候,已是身处一个四面没有窗子的审讯间里。押解他的校尉将他按坐在一张铁椅上,再用扣锁将他锁住,又将铁椅两旁的两盏落地油灯点亮,便退了出去。
傅冲对面一张长桌后坐着常樱和一个负责记录的绿骑校尉,常樱几乎是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能借着光看到一个半明的侧脸,而那书记校尉却在一盏油灯的照耀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原来,这绿骑审讯室的用光很是讲究,那书记校尉的身边点着一盏油灯,灯光被灯罩子遮住了三面,只有冲着他的那一面没有遮盖,方便他借着灯光记录,也让被审讯人看着自己的话语被人一字一句记下而心生畏惧,乱了方寸。至于铁椅两旁的落地油灯,也是同样用心安排。灯的三面遮了罩子,把灯光都汇聚向铁椅上的犯人,让他置身在一片漆黑中那无处可躲的一隅光亮里,纤毫毕露,连最微妙的表情也隐藏不住。一般说来,遇上精神不够强大的犯人,只这被蒙眼一转再往审讯室一坐,便已经被击溃了。然而常樱在暗影里观察着傅冲,见他虽然有一点儿茫然,却并不显得狼狈,想来只是因为搞不清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而迷惑所致。
“开始吧。”常樱简短地命令道,然后开始发问,“傅冲,先给你个机会,关于德茂银号的劫案,有什么不该隐瞒的你自己说出来,罪责便可以从减。”
“常大人,能不能先告知在下,这事和绿骑有什么关系?似乎该说的我都和缇骑的崔大人说过了,这样的案子是缇骑和刑部之责吧?”
“偏巧这案子现在复杂了,涉及一位我们绿骑追踪多年的危险人物,傅冲,我提醒你一下,最好你能在这里让我相信你和他没关系,否则,这案子今儿就会转到我们绿骑手上,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着。”
“大人,可否告诉在下您指的是谁?”
常樱听罢这话,竟是笑了笑,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只能看清一侧唇角翘起一道谜题般的弧线,说:“傅冲,我知道你有想要保护的人。你想保的那人,我不感兴趣,缇骑的案子我也不感兴趣,而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绿骑的卷宗缇骑绝对看不到。”说到这里,常樱顿了顿,眼睛牢牢盯住傅冲,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才继续道,“只不过你牵涉到我感兴趣的人,我要知道他在哪里。我给你提个醒,你是不是不懂我怎么知道他还活着?那你看看这个,看完了再想想该怎么回答我。”常樱说完向书记校尉递了个眼色,书记校尉便将验尸记录的誊抄本交到傅冲手中。
“仔细看画红线的地方。”常樱道。
傅冲低头看了验尸记录好一会儿,抬起眼,却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模样,稍稍斟酌后才开口问:“大人给我看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看好了,这案子里死的三个男子都是右手拿枪的,而抢劫银号的男子里有一个是左手拿枪,你告诉我,那个左手拿枪的家伙在哪里?”
傅冲神情一震,仿佛逃避一般垂下眼帘再去看那记录,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镇定地说:“若是这样,常大人应该告诉崔大人,让他继续追查漏网之鱼,问在下有什么用呢?”
常樱轻笑出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就不会换换花样吗?好让我难猜一些。”说罢,她站起身,笑着走到傅冲身前,拿起那几张验尸记录,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
“你心里不奇怪吗?缇骑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就能知道?缇骑的验尸记录我怎么能拿到?我告诉你吧,缇骑和绿骑根本不是一回事,很多缇骑做不到的,不敢做的,对我们来说易如反掌。你如果和我合作,告诉我我感兴趣的人在哪里,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要保护的人,我也会保护,我们这里从现在开始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再有记录。否则的话,我也可以叫你什么也保不住。怎么样,做不做这个交易?”常樱说完,向书记校尉递了个眼色,那人便知趣地立刻拿起记录退出了审讯室。
常樱逆光站在傅冲面前,身子遮住了大半灯光,身后是一片柔和的光晕,自己却化作一团暗影,让人无法不想起那些关于绿骑的种种传说——无所不能的帝国暗探,被无数光环包围,却永远神秘莫测,最聪敏,最冷酷,无孔不入,手段非常……
傅冲轻轻闭上眼睛,像是要躲避眼前这光与影的魔术,低声道:“常大人,你为何一定认为在下知道呢?在下和崔大人已经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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