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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雨枪-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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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里措辞强硬,简单交代了要如何按照信中所述的一、二、三去做,此外半个多余的字也没有,薛怀安看得不禁想笑,说:“还真是抢匪一贯的简洁路数。”
  “你说怎么办?这帮家伙让我们现在就带着两万银圆出海送到那插旗子的船上,我们是带着假银圆去还是带真的去,要不都带上,然后见机行事?”宁霜问道。
  这假银圆是傅冲前日知道宁霜决定用两万银圆换回被抢宝物后给出的主意,宁霜向薛怀安征求意见,薛怀安一时也没想太清楚,但寻思到时候万一和抢匪交易,一定不会是啥光明正大的地方,假银圆做得好一些,蒙混过去的可能还是颇大,又或者真的假的混在一起,说不定也可以蒙事,便交代傅冲去操办了。傅冲着实是个能人,两天工夫竟然督造出两万假银圆,虽然做工有些粗糙,但是若要混在真银圆中,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发现。
  薛怀安将信交到傅冲手上,略做思索,说:“假银币还是不要用了,实在想用,只能稍微混入一些,切记不可多。”
  宁霜见薛怀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然隐隐现出赞叹般的神色,心下疑惑,问道:“为什么不可用,薛三儿你在想什么?”
  薛怀安眉目一舒,说:“因为比重不同啊。你的假币是用铜等金属熔炼再镀色的合金,对不对?”
  宁霜看向傅冲,见傅冲点头,便说:“是。”
  “这样的话,就算外表看起来再像,因为各种金属的比重不同,一枚假币和一枚真银币的重量是不会一样的,一枚之间的重量差距哪怕只有一点儿,两万枚的差距也会很大。现在,抢匪把交易的地点定在海上,要我们把银币放入他们安排的停在海上的船中,并放入他们摆好的箱子里,然后撤走一切我们带上船的东西。这意味着,这个船上最终所有东西都是可计算的,船的重量、箱子的重量、两万银币的重量,这些全部可知,那么,海水的比重可以测量,浮力也可以计算,放入两万银圆后这艘船会没入水中多少就可以算出来。劫匪只需要在船身处做一个记号,比如画一条醒目的横线,在远处观察我们离开后船没入水中的深度是否达到这个记号,就可以确定船上的两万银圆是不是真的。所以,考虑到误差,你愿意的话可以混入一些假币,但是混多了恐怕会露馅儿。”
  宁霜在公学念书时也学过物理学的皮毛,虽然这些年来忘记了不少,可是却也听得明白,忍不住双手一握拳,骂道:“可恶,这都被算到。”
  薛怀安心里却有一种学究气的、遇见强悍对手的欣喜,仿若数学家看见终极猜想的命题,明明心里没底,预料不到对方会怎样行事,却忍不住鼓动地说:“我们去吧,见一步行一步。”
  宁霜本就执意要做这笔合算买卖,随即应道:“好,就走这一遭,看看他们还能有什么花样。”
  傅冲一直一言未发,此时放下信道:“霜儿,你稍等一下。”
  只见他言罢转身去了后院儿,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件金丝护甲,递给宁霜,说:“对方是用火器的,穿上这个保险些。”
  宁霜没想到他准备了这个,一直凝着的面孔现出柔和的笑容,说:“谢谢。”
  傅冲见了妻子的模样,神色也温软下来,把另一个护甲递给薛怀安,道:“这东西难得,我只有两件,这一件就给薛兄吧。”
  薛怀安却不好意思要,推却道:“还是傅大哥穿吧,大哥才是涉险之人。”
  三人之间早有约定,武功最好的傅冲负责带领银号武师处理任何危险和意外,傅冲故此也没有继续客气,收了软甲就去招呼武师和安排车马。
  薛怀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夸赞:“宁二,你嫁得真不错。”
  “是管些用。”宁霜口气敷衍,心思已经全然不在此处,举目去看窗外的天空。
  天色迷蒙沉暗,正是夏季里时常会出现的阴霾天气,在这等时候,这样不知会是雨是晴的天气忽然让人心生烦闷,就像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样,预见不出到底是凶是吉。

绿旗驳船

  因为抢匪在信中只给了一个时辰完成交易,德茂银号的一行人匆匆准备好车队,便押着二十箱总计两万银圆往海港而去。
  尽管薛怀安说考虑到误差,混入千余假币应该不易被发觉,但是宁霜却担心对方还有更多防范的设计,不想因为省了几千两银子而耽误大事,最终并没有往银圆里混入假币。
  泉州港极大,车队到达后又走了一段才找到信中约定的地点,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汉子迎上来,问:“你们是德茂银号的吗?”
  走在最前面的傅冲答:“正是,可是有人要你在这里等我们?”
  “对啊,我一早出海回来就有个人来包了我的船,说是在这里等几位来,要把几位送到海港里边那个插绿旗子的驳船上去。”渔夫答道。
  薛怀安走上一步,见这渔人脸上有被海风蚀刻的深纹和长期暴晒才有的古铜色皮肤,衣服上还沾染着新鲜海货留下的痕迹,估摸这人没说假话,便问:“请问这位渔家,包你船的人是什么模样?”
  “就是一个和你差不多高的男子,穿着普通的葛布衫子,斗笠压得很低,面貌可没瞧清楚。”
  “算了,问也没用,人家早有防备,我们还是快些搬东西上船吧。”傅冲说道,开始指挥武师搬运银箱。
  这艘船在渔船里算是最大的那种,可是搬上去二十箱银子之后,船体已经吃水很深,渔夫见了说什么也不让众人都上去,道:“不成,最多只能再上来五个人,我和儿子已是两人,你们最多再挑三个人上来。我告诉你们,要不是今天风平浪静,这样子我可不敢出海,遇到风浪非翻船不可。”
  薛怀安和宁霜、傅冲互看一眼,明白这多半也是抢匪的算计,故意不让更多人接近那驳船。傅冲一看不远处恰巧有刚卸完鱼的空船,便说:“霜儿,你和其他武师去那边找一条船跟着,我和薛兄带一个身手最好的武师上这条船。”
  两条船一前一后离了岸,风帆虽然扯起,但在空气凝滞的阴霾天气里,几乎派不上用场,船儿靠着渔夫父子的人力,缓慢向海港深处驶去。
  渔家渐渐将船驶离渔港,向商港的方向驶近。繁忙的泉州港一点点展现在众人的眼前,遥遥可以看见靠近码头的方向,各国商船有序地停靠在岸边,虽然卸了帆,但是船上的装饰彩旗色彩缤纷,仍可以想象在有风的日子里,万国彩旗舞动时的缭乱繁华场面。
  正是上午巳时左右,海港里最是忙碌,靠岸的多是一些吨位相对较小的商船,西洋船里以在浅海游弋的纵帆船和荷兰人的三桅平底帆船为多,但最常见的还是南明的中型商用福船。也有不少千吨以上的西洋多桅大帆船和大型福船停在岸边,大约是在装卸货物。
  更多千吨以上的大船并不靠岸,有的在耐心地等待着进港靠岸的信号,有的则干脆在稍稍离岸的地方用轻巧的驳船快速将货物搬上卸下。远处海平面上,由五艘两千吨级马尼拉大帆船组成的西班牙船队犹如静卧在海上的沉睡巨龙,而在更远处,专门在泉州到好望角航线航行贸易的万吨南明宝船如漂浮在海上的庞大堡垒一样,让观者无不心生敬畏。
  薛怀安忽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壮阔的海港景象了,在心底算了算,如今是南明安成八年,公元一七三四年,离自己调出泉州港务千户所却也不过两年时间,然而看着船只穿梭的繁忙海港,这样安居于宁静惠安的自己,倒有些像被时代抛弃了一般。
  “这些船来来往往的,你们那个绿旗船可不好找呢,我记得当时那个包船的人大约就是带我到了这个海域附近,离那边的英国三桅帆船不远,和那个马尼拉大帆船也挺近的,不过当时附近有好几艘福船停着,现在都不见了。”渔夫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薛怀安的思绪。
  薛怀安四下眺望,目光越过一个正在缓缓驶开的轻帆船,似乎看见一面绿旗耷拉在旗杆上,便指着那个方向说:“渔家,往那边划一下。”
  渔夫稍稍调整方向,向薛怀安所指处划去,轻帆船从他们船头驶过,带起的波浪让渔船颠簸了一下。随即,一艘卸去帆的驳船出现在众人眼前,船头立着一根旗杆,一面鲜绿的旗帜在闷热凝滞的空中仿佛粘在了杆子上。与薛怀安料想相同的是,船外侧果然用白线勾出一个明显的记号,显然是计算出的装满银两后的吃水线位置。
  渔夫把船驶过去,用带抓钩的长杆将两条船并在一起,薛怀安便跳上了那艘驳船。
  他四下检查了一番,发现除了十个被固定在船底的大铁箱以外,船上空无一物。箱子里面的空间被木条隔出一个一个长方形格子,每个格子的宽度大约是一枚银币的直径,显然是为了便于整齐排列银圆而设计。
  傅冲此时抱着一箱银币也跃上船。薛怀安见他带着近百斤的箱子,跳上船时船竟然不摇不晃,不禁脱口而出:“好俊的功夫。”
  傅冲不在意地笑笑,说:“自小扎马步站桩练出来的功夫,如今看来都成了雕虫小技,时代走得太快。”
  薛怀安不经意瞟见傅冲腰间除了剑以外,也多了一把精致的火枪,明白他所指为何,了然一笑,说:“虽然如今是剑与枪的时代,也许终究还会变成枪的时代,但侠者的剑是永远会在心中的吧。”
  傅冲听了,神色微动,眸中隐约有光明灭,却只是默默将箱子递给薛怀安,转身又去接武师递来的第二箱。
  薛怀安将银圆按照格子码放好,每箱恰恰可以放满两千银币,全部停当后,他依照信中所言关上箱盖,只听箱子传来“咯嗒”一声金属机簧扣锁的声音,大约是里面的暗锁自动落下了。
  “薛兄,我们这就离开吗?抢去的珠宝还没有拿到。”傅冲道。
  薛怀安四下环顾一圈儿,说:“按照信中所言,咱们下一步该把船驶到二十丈以外。我猜想,此时抢匪应该就在附近某条船上,用望远镜看着我们吧。”
  傅冲闻言也四下眺望,只见附近海域目光所及之处,大小海船或停或驶的不下二十条,便不再多言,纵身跃回渔船。
  薛怀安跟在他身后也跃回渔船,在双脚离开驳船的一刹那,心中忽然生出很不好的预感,然而人已跃在半空中,只得随着惯性往前而去,仿佛是被无法掌握的力量推向未知一般。

惊变

  薛怀安和傅冲的渔船驶离驳船大约二十丈后停下来,宁霜的船紧随在不远处。薛怀安朝宁霜做了个手势表示一切都还好,做完才想起这手势意思只有初荷才能懂,于是冲那边大声说:“东西没见到,不过我们已经都照信中做好,再等等吧。”
  驶离二十丈以外——信中的要求到此为止,似乎意味着,做完这件事之后,无论德茂的人想做什么都无所谓。这样的暗示隐隐透出自负的态度,仿佛在说:“无论之后你们做什么,钱已经都是我的了。”
  薛怀安站在船头极目远望,一艘纵帆船正快速地从西北面码头的方向驶来。
  会是他们吗?像那些喜欢使用快速纵帆船的海盗一样,利用船速突然扑上来,带走整船的银子?
  不可能。
  如果他们想把银子搬运到自己船上,那么搬运所耗费的时间足够我们驶过去将他们抓获。
  如果他们只是用绳索将载有银子的驳船拖走,会大大影响帆船的速度和灵活性,那样则会太容易被我们追上。况且,这里是港口海域,船只往来频繁,海上状况复杂,再有经验的船长也不敢拖着一艘驳船全速航行。必要时候,我们还可以大声呼喊,要求周围的船只帮忙堵截。更不用说,要提防这一招太过容易。
  如果对手只到这个程度,未免会令人失望。
  薛怀安想到此处,回头去看另一艘渔船上的宁霜。宁霜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一样,向东北的海岸方向指了指。
  那里有一艘多桨的小型福船正在全速驶来,即使离得很远,也可以看见船桨击入水面时跃起的白浪,薛怀安知道这应该就是宁霜安排好的快船。
  方才还在德茂银号做准备的时候,薛怀安和宁霜商议,要防备抢匪给他们安排的是慢船,而到时候抢匪自己以快船来取银子。两人一合计,便安排一个精明且熟悉海事的武师先跟着他们到了渔港,再派他快马速去商港带领一艘快船赶到渔船出发的位置,此时虽然载银子的渔船已经出发,但是宁霜会在海上留下记号,让他们凭借记号可以追踪而来。
  至于如何在水面留下记号倒是难不住薛怀安,他让宁霜差人火速去染坊买了红色染料,新的人造化学染料提炼自煤焦油,在水中不会很快消散。宁霜只需边行船边将颜料一点点倾倒入海里,后面的快船就会顺着海水中红色的痕迹一路追寻而来。
  “薛兄,那艘福船是你们安排的?”一旁拿着单筒望远镜四下观望的傅冲也顺着宁霜所指方向看见了快速驶来的福船。
  “正是。”
  “那船如何能在海里追踪而来?”傅冲颇为不解。
  薛怀安不在意地说:“小把戏而已。”
  傅冲见他不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别过脸去继续观察海上的状况,突然,他低低叫了一声:“薛兄快看,刚才东南边那船上有反光一闪,会不会是有人在用望远镜看这里?”
  薛怀安连忙顺着傅冲双目所望之处看去,只见那个方向有一艘最常见的轻便艇在海面上缓缓游弋。
  这样的小艇在海港很是常见,可以一人双桨或者四人八桨划行,有一个可装卸的小帆,一般会放在大船上做登陆工具。此时帆虽然张开,但是没有水手在划桨,因为几乎无风,船的行进速度极慢。
  薛怀安接过傅冲递来的望远镜细看那小艇,不觉蹙眉,说:“那船肯定有古怪,这样看连水手也没有,人去哪里了,莫非藏了起来?”
  傅冲一听,忙对渔夫父子说:“快向那条船划过去,快。”
  渔夫调整一下风帆的角度和船舵,同儿子开始划动渔船,旁边船上的宁霜见到忙大声喊:“出了什么事?你们去哪里?”
  “那艘船上有人在监视我们,你们留在这里,我们过去捉那人。”傅冲答道。
  透过望远镜,薛怀安看见那边看似空无一人的船上忽然冒出一个脑袋,接着便是整个人站了起来,那人大约知道已经被发觉,慌张地坐到划桨的位置上,开始奋力地划桨。
  这种小艇的设计轻便灵活,航行速度很快,然而今日无风,仅靠人力的话对方一人到底拼不过渔夫父子两人,眼瞧着渔船一点点拉近了和小艇的距离。
  突然之间,小艇上那人松了桨,身子埋入船舷,只露出半张面孔,将一把火枪架在了船舷上。
  薛怀安一看此时两船距离已经进入火枪射程,忙大喊一声:“大家趴下。”
  话落,“砰”的一声响,对方开了第一枪。
  薛怀安和傅冲几乎是应声卧倒在船内,只听一声惨叫,再看时渔夫已经肩膀中弹。他儿子是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子,见此情形,也忘了卧倒,一把抱住渔夫大叫:“爹,爹你怎样了?”
  薛怀安扑上去将小伙子按倒,吼道:“趴下,不要命了!”
  这一下子将渔夫也给带倒,他呻吟一声,肩膀撞在船板上,顿时血流如注。
  好在对方暂时没了动静,傅冲露头看去,见那人正在往枪管里面塞弹丸,便低声对薛怀安说:“我去把他捉来。”
  说完,不等薛怀安答话,拿起一支船桨,向海里一扔,大约抛出一丈远。接着,他站起身,提一口气,纵身跃向那浮在海面的船桨。
  傅冲轻巧地落在船桨上,并未站稳,蜻蜓点水一般一触木桨就借力而起,再次跃向前去。恰在此时,小艇上那人已经装好弹丸,举枪朝仍然身在空中的傅冲瞄准。
  薛怀安看到暗叫不好,此时傅冲人在空中避无可避,只有白白挨打的份儿。然而傅冲临危不乱,使出一个千斤坠的功夫,刹那间改变了跳跃的轨迹,直直坠落入海。
  “砰”的一声,对方的枪放了空。
  那人见状,忙再去装弹,看他往枪管里倒弹丸再用通条塞紧的忙乱样子,显然也是有些慌了手脚。
  傅冲落水后离小艇已经不远,他憋了一口气,潜入水中向小艇游去。待他游到小艇边,艇上人正好装了第三弹,那人扒着船舷往海水里一看,抬手就向水中射击。
  傅冲水性好,身手也敏捷,一个猛子扎入水下。“噗噗”,弹丸击射入水便没了力道。
  艇上之人见又放了空枪,匆忙再去装弹。傅冲瞅准这个机会,从水里一跃而起。
  他的身体如出水的海鸥,带起无数晶莹的水滴,在越过船舷的一瞬骤然前扑,抽剑刺向还在装弹的对手。
  几乎是在同时,对手塞紧了弹丸,丢掉通条,冲着半空落下的凛冽剑光扣动扳机。
  剑与枪,刹那对决。
  持剑者的身子在半空不可思议地倒向一侧,那倾倒的身姿潇洒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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