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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收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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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数日,蓝泽一扫颓势,扶摇直上,已成专房之宠。旁者虽多怨语,却只如微风偶作,纵览宫中,这一池浑水,到底是波澜不惊。
天阙驻于漩水,多有观望之意。战事暂缓,皇帝亦是起居如常。倒是那簇蕊裁红之事,皇帝再未提一语,寒轩心有戚戚,亦不敢轻言。
正巧今日梁勋来书,观其隐语暗号,便知其安好,寒轩心中添了几分畅意。其书中言及,天阙虽是骤然起义,然行伍整肃,后备充裕,分毫不乱。此言倒教寒轩心中略起几分暗尘,细想去,却不得分明。
宫中诸事繁杂,寒轩亦无多余力,劳形一日,待得月华初照,目送蓝泽入了德驰殿,寒轩交代一二,便欲携枝雨离宫。
自德驰殿出,必经茂苑殿,才可至穹汉门。每过此处,寒轩都举目而望,长洲茂苑,飞阁流丹,煊赫无匹,只是命途跌宕,覆手而空,不觉心生怅惘。
见寒轩面有清愁,枝雨便问:“陛下未曾追查,大人是怕别有隐情,其将东山再起?”
寒轩见枝雨纯良之态,不觉含笑:“我只怕我们万事顺遂,却是早落人毂中,更有后患。”
枝雨神色微抿:“跟了大人多日,大人心中忧患,总似多于旁人。”
寒轩一抹苦笑:“居安思危,安不忘虞,总要好些。”
至此二人止语,相携前行,向穹汉门去。
然未行几步,听得身后有人唤了句“领宫大人”,二人回身相顾,见十数宫人,严装冷面,立于夜色之下。其为首着,穿戴仪制与寒轩无二,寒轩便知不容小觑。
见四下并无旁人,寒轩二人不觉心惊。头上一顶流云惊凤冠,更觉不堪其重。
寒轩尚谨慎观望,那边却言辞恭谨:“领宫大人无需惊骇,本座是密宫,宫中出了要事,需大人与本座同去,恐要阻大人归程。”
自入宫后,便不曾拜会密宫,宫众亦是讳莫如深。此时骤至,寒轩亦恐横生枝节。
“不知何事,要大人如此周折。”寒轩与其客气,可那边眉目淡然,了无颜色,更添寒轩心忧。
“大人随我去便是,宫中规矩,怕是不便宣之于口。”
寒轩只得随行。见其去处,分明是那茂苑珠宫。寒轩一语不敢发,默然前行,那十数宫人,则持灯同往,将寒轩围于其中。
宫灯暗淡,照得那青砖碧瓦,秋虫飞扑,只一片凄惶颜色。
入了宫门,见满院各色牡丹,晚丛碧芳,殷红腻绿,氛氲宝檀。然秋风早至,又似多日无人打点,那群芳玉蕊,难免萎败,只恹恹垂首,消瘦摧折,不忍一顾。
一只雕车,正停于院中,甚是华贵。抬眼望去,整座茂苑殿,似与往日不同。定睛而视,自窗看去,只看得殿中,那红妆宝镜,青琐银簧,皆已不再,唯余一座空殿,伴残帘半卷,庭帷空张。
延贵妃携侍女立于轿前,头上一顶簇蕊裁红冠,意态高华,纵面有雨痕,双目泛红,那傲物之态,却不减半分。
寒轩讷然随于密宫之后,行了个大礼,便听得密宫道:“臣等依制,恭送娘娘离宫。”
如此一句,寒轩只大惊失色,微微抬首,余光中见延贵妃那国色姿容,亦生颓意。月华之下,分明见其鬓角,有一缕银丝,才心中大彻。
见延贵妃不加理会,密宫愈发恭敬道:“娘娘数日前便已见华发,却知而不报,本有违宫规。陛下念在娘娘出身贵重,更是于驾前敬奉半生,不忍怪罪,矜宥至今。然祖制不可违,陛下隆恩,晋娘娘为皇贵妃,封号加为佳延,望娘娘安常守份,颐养天年。”
听到此处,延贵妃眼角有珠泪偷垂,苦笑一声:“那便谢主隆恩吧。”
延贵妃转身,目色幽深,觑着寒轩,对密宫淡淡道:“尔等且去门外候着,本宫有三两要紧话,当于领宫大人交代。”
密宫面不改色,纹丝不动,只谦恭道:“娘娘让臣下为难了。”
“本宫已是将死之人了,烦请大人积德。”延贵妃泠然一句,密宫亦无可多话,缓缓起身,领人退于门边,默然立住。
院中唯剩三人,宫梧殿幄,应凉风而动,广庭秋深,碎虫诉月,一片凄清肃杀。
寒轩跪于砖石之上,一缕寒意漫上膝头,令其那一身瘦骨,微有颓势。更兼心有戚戚,不知那风雨欲来,将如何应对。
“你只当旁人不知么,那郇天阙之母,便是姓磊。”
延贵妃一语如惊雷,只教寒轩面中血色尽失。茫然一刻,寒轩颤颤道:“贵妃牵强附会,我家久居江南,那珵骥王远在西南,绝无半点姻亲往来。况磊氏虽非大姓,亦是宗支不少,族人遍及天下,单凭姓氏,恐难定寒轩罪责。”
“你我心知肚明,你此番高论,骗骗陛下尚可。”延贵妃嗔笑一声,“不想这郇天阙竟是如此神通广大,独出手眼。殿选上着人替身,于本宫宫中瞒天过海,更于府上巧置细作,桩桩件件,做的得心应手,本宫实是不如啊。当日尽防着世家,却不想尚有外臣,虎视眈眈,伺机入局。”
寒轩不意延贵妃已洞悉前情,更只佯言遮掩:“娘娘所言,不过一己之见,臣下只知尽忠,若有得罪,亦自问心无愧。”
延贵妃轻哂道:“此处并无旁人,你不必巧言托词。本宫本无意知会陛下。不过见你如此殚诚竭虑,只想提点一句,此人城府深沉,决绝狠辣,恐非良人。你伴虎而眠,怕是痴心错付,不过为人爪牙,到头来,下场尚不如本宫。”
听得此语,寒轩心头一阵秋霖。入宫多时,多历风浪,早生疑窦。今其一语,更令寒轩心意浮沉。可寒轩秉性,自不肯示弱人前,故答道:“论识人知遇,寒轩自命不俗,无须他人置喙。况若非其父为人所害,其怎会大兴兵祸?想来亦是天命无常,非我一人之故。”
“其父暴毙,乃至送你入宫,自然可是其临机制变。然你可曾想过,那精兵良将,粮饷锋刃,哪得手到擒来,一蹴而就?其狼子野心,蛰伏已久,绝非一日之志。你既撞进来,正得其时,为其所用,来日亦可弃如敝履,斩草除根。”
延贵妃那满面蔑色,竟一时转为哀情。举头望月,长叹一声:“待其坐拥四海,便再无需砥砺相守之人,枕边粉黛,自然是娇痴无能、不必费心的好。”
寒轩心下亦生酸涩:不得不承认,喜新厌旧,蜂蝶点蕊,皆是人之常情。
“尚有一言,想来你必不会信。然见你一往情深,怕你迷途难返,还是道来,你引以为戒吧。”延贵妃轻抚手中金玉,“你且试想,若其父不死,其当以何起兵?”
寒轩瞬时明了其话中之意,只瞠目不语,定定看向延贵妃。
“陛下方收兵权,一时权属不清,难成气候,实是良机。时不我待,郇天阙岂会不应机而动?本宫自敢放言,其父殒身,非本宫所为,观其得失,想来亦非陛下。而你亲眼所见,其手眼通天,于内宫成事,本非难事。”
寒轩只是怔怔,再无语可答。延贵妃见此,不过略摇摇头:“若你来日可侥幸立足,窃得一席荣宠,则与本宫,可堪棋逢对手。你当善自珍重,你我必有再见之时。”
言罢,延贵妃转身,绿艳轻起轿帘,二人掩身而去。寒轩见此,则挣扎起身。那厢机警,密宫立时带人行至近前,引那车架,出这茂苑殿而去。
画栋珠簾霭御香,金床玉几开宫扇。几十年繁华过眼,那百环珠翠,满殿鲛绡,不过转眼云散,唯剩空牖孤灯,清秋残叶。
车声辘辘,延贵妃与绿艳坐于车内,由那月影清光,过窗纱而下,留一片斑驳纹饰。二人未曾起窗,想是不忍一顾:这玉阙琼楼,皆是旧欢残笑。
行了多时,绿艳低低问:“娘娘既已有眉目,何不呈报陛下,拉磊氏下马?”
延贵妃不过低眉看手中环镯,淡淡道:“大势难违,有人背后经营多年,陛下此战,必败无疑。本宫不曾出手,亦是自觉大限将至,与其来日被俘受辱,不如暂避一时,由得其自负得意,才可图来日,其有隙可乘。”
绿艳不解:“娘娘若早洞若观火,何不谏言陛下,保御驾安泰?”
“陛下年入四旬,却多生桀骜自专之意。岂是本宫可以左右。”延贵妃只无奈一句,“天不假年,与人无尤啊。”
宫车渐行渐远,隐于深林暗夜之中。而灯火盈盈处,寒轩只孑立风中,怅然若失。
密宫欲与其入宇禁阁了却公案,遣散宫人。寒轩却道身子不豫,唤青叡代劳,自己一人,失魂落魄,游于长街之上。
远远听得足音,寒轩无心细看,待得到了近前,才见是溪见。
“熙氏离宫,即日起,我便可在大人身边行事了。”溪见面色轻快,然见寒轩愁态,只得微收喜色。
“天阙那边,可有消息?”寒轩自顾自道,不曾止步,缓缓向前踱去。
溪见不明就里,只是跟随,口中答道:“世子已驻跸漩水,若再得大捷,则可安营岘山。”
“你我好生计议,我要寻隙出宫。有些话,要亲自问他。”
第14章 风月
明洁晴晓,翠楼帘卷,黄花御禁,瑶砌叶飞,一派秋宫清景。
那嬉醉轩亦一扫颓势,景致一新。菊英环坐,金玉成围,珊瑚妆镜,云母羽扇,昔日离宫幽阙,已成欢殿暖阁。
过翠岭,惊疏鸿,寒轩一早便领青叡,携宫众,一路向那嬉醉轩而去。
蓝泽一身丁香色,正婉坐殿中。山枕遗芳冠已成,云鬟之上,那花团锦簇,玉气珠光,只教秋色里,亦生春晖。
寒轩未入殿中,笑语先至:“陛下有言,这嬉醉轩湫隘,欲为娘娘换个居所,不想娘娘推辞。”
“此处清幽,别有雅趣,半生于此,便不欲别居。况放不下屋后数株茶树。”
寒轩笑道:“此地钟灵毓秀,那几株茶树得天地精华,实是珍品,不知来年,可有幸一品?”
蓝泽恬然道:“再是精品,亦不敌那贡品银篦茶,南来孤种,千金之贵。只是再别有奇韵,论及解酒,怕不敌我这野茶。本宫曾听人言,那银篦茶若与酒同饮,则会使人浑身麻痹,不得动弹。”
寒轩听得此句,心中暗生一计,笑意渐收,随口答了句:“原来如此。”
蓝泽见寒轩神色,便不欲多言,转而问:“侵晓来此,不知大人有何公务?”
“娘娘方行嘉礼,各府贺礼已到,请娘娘过目。”寒轩微微欠身,便由青叡领着宫众,将只只锦匣,排于殿侧。
寒轩伴着蓝泽一一细赏,逡巡一遭,便复落座,接过芝鸢手上茶盏,徐徐道:“一眼看去,唯那枚凤求凰的玉坠最是精致,不似旁的俗物。只是美中不足,失于小巧,不合娘娘今日身份。”
蓝泽眸光一转,芝鸢将其取来,置于掌中,不过桃核大小。蓝泽细细把玩,只看得碧色通透,摇曳生光。
“那便赏了芝鸢吧。你追随本宫,多年寒苦,一向忠贞不二,不曾稍有怨言。今为一宫掌事,仪表妆奁,不可失色于人。”蓝泽含笑,只将那玉坠递于芝鸢手中。
芝鸢双手接下,受宠若惊,不过细语一句:“谢娘娘。”
蓝泽然道:“陛下登位当年,你入宫侍奉,不过十一二岁。十数年来,本宫历经迍邅,被苫蒙荆,你甘之如饴,但本宫心下明白,你早有落叶归根之心。你尚年轻,来日若得良人,本宫定将你风光大嫁,得一天伦美满。”
芝鸢更是羞赧,低低道:“臣下不敢……但凭娘娘吩咐……”
寒轩亦生欣色,回首之间,见殿中侍从,有一人眸光灼灼,直盯着芝鸢玉面,如一汪碧潭春水,幽情暗生。寒轩慨然,不知当日,于任安之面前,自己可亦是此情态。
见寒轩察觉,那人只生窘垂首,面起红绯。寒轩念头暗转,对芝鸢道:“若不舍你家娘娘,亦可配宫中高位,居于外廷,依序入宫侍奉。”
蓝泽见芝鸢已耳根通红,便不忍取笑,温然道:“且将此物收好,来日还有赏赐。”
寒轩亦转了话锋:“不知芝鸢可知这‘凤求凰’的来意?”
芝鸢轻摇螓首,讷于言辞。寒轩便道:“‘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乃思慕君郎之语。儿女情浓,力排众议,相携夜下私奔,说的是一段风月。”
“大人博文广识,本宫拜服。”蓝泽语意一转,“那此物岂非意指私相授受?怕是不宜随身佩戴了。”
“时过境迁,不过取其美意,无须过虑。”寒轩一语化解,“好生收着便是。”
二人只复品茗,看着香茵绕殿,遍地青红,秋光穿户,过翠冠珠髻,照得素手如玉,一片盎然暖意。
蓝泽闲语道:“听闻珵骥王已杀到岘山,正安营扎寨,只待粮草齐备,不日则将决战漩水?若得攻破漩水,京畿便是岌岌可危。”
寒轩轻咂香茗,不过寻常语气:“妻子入京为质,珩骍王有后顾之忧,恐难专心迎敌,得传捷报。”
“珵骥王麾下两元猛将,思澄氏老成持重,萧氏年少英雄,想来又是苦战。”
寒轩苦笑:“近年国库空虚,不比那边兵丰粮足,自占下风。军饷吃紧,宫中亦受牵连。我日日苦心筹谋,仍是力不从心,捉襟见肘。”
“本宫自是清楚大人,宫中账目繁多,多有缺漏,大人便以私资相补。如今本宫日子好过,还应多多帮衬。”蓝泽转头向芝鸢,“上回珽骓王送来十二对金钗,本宫素爱碧玉,不喜金饰,领宫大人且拿去补贴家用吧。”
芝鸢应声而动,将转入库房去。起身时,只见其肌肤胜雪,腰肢如柳,衣袂翻飞间,如行云翻覆,引人嗟叹。
“娘娘美意,臣下却之不恭了。”寒轩也侧身道,“青叡跟着去吧。”
青叡行动木讷,倒也紧步跟了上去。
芝鸢行得快,转眼便不见踪影。青叡不常来嬉醉轩,便一时不辨方位,只步步摸索,转回廊,向后殿而去。
方行几步,却看回廊转角,有一物熠熠有光,落于地上。
青叡上前细看,正是那一枚“凤求凰”,琼瑶生光,玲珑剔透。青叡目中顿生点点涟漪,默默上前,拾起那玉佩,置于鼻尖,似闻得点点幽香。他迟疑一刻,终是将其藏于袖中,再举步去了差事。
到得后堂,见一门洞开,便知芝鸢在此,青叡镇定深思,亦入得其中。
芝鸢正上下遍寻,翻查于箱箧间。青叡呆呆立于门边,略生羞赧。
“你想离宫?”
不料青叡突发一语,芝鸢亦是失神,只略略颔首,不敢作答。
“是思念家人?”青叡尽其胆魄,追问一句。
芝鸢更见忸怩,略掩神色,不敢看青叡,背身道:“沉浮宫中多年,也想过过无拘无束的日子。”
青叡闻言,喃喃道:“是啊,遑论宫规礼制,连这一副枷锁,都是多少艰难……”
芝鸢不欲再答,将一锦匣置于青叡身旁架上,自己只速速遁身,夺门而去。
自嬉醉轩归来,寒轩不过累于寻常公务,一日无话。再见青叡时,已是入夜时分。
暮色迟迟,残阳似血。寒鸦啼晚,彤云孤飞。
于这夕阳斜照中,寒轩正于宇禁阁内掌钥放行。入宫日久,寒轩再不避讳,一旁青叡持承盘,上有只只锁钥,皆刻有名号。殿中宫人肃穆立着,不敢看寒轩,寒轩自知其羞涩,便亦面无波澜,将那枷锁一一打开。
再见人私隐,寒轩已无遐思。不过忆及《道德经》中一句“精之至也”,纵有欲态,亦是人之常情。自己未可超凡脱俗,怎可指摘旁人。
可纵面如止水,心下却时常想起,那夜柔柯阁中,天阙缱绻柔情。
待得事毕,宫人们复束紧衣戴,纷纷轻快而去。寒轩踱出阁中,暮色唯剩一抹暗红,照得其面色更见青白。才行几步,寒轩便力有不支,只扶了枝雨,倚在廊下,扶额闭目。
青叡见此,上前关顾道:“大人无事吧?”
寒轩强撑精神,有气无力道:“陛下今夜要在昀嫔娘娘处宴饮,嬉醉轩内本座尚未打点,却偶染时气,身有不适,青叡你于本座身边行事已非朝夕,本座信得过你。你且先去照应,待本座稍安,便去嬉醉轩复命。”言罢便将手中锁匙,放入青叡手中。
青叡答了句“是”,由得枝雨扶寒轩向领宫司去。宇禁阁前,青叡静立良久,步履凝滞,迟疑观望须臾,却终是入了阁去。
青叡不知,寒轩未曾走远,正于无人处,将此看了个分明。
枝雨不解,低低问寒轩:“大人这是……”
“由得他去,只当我还其父一个人情,亦是助我成事。”寒轩淡淡道,“只不想那暖香奇巧,竟如此厉害。”
二人有意避开青叡,向北苑漫行一刻。见月出东山,才缓缓向嬉醉轩去。
月高罗幕卷,风度锦屏开。清秋良夜,澄景芳筵,席上玉壶清酿,觥筹交错,殿中短歌高弦,凤管鹍音。更有君王粉黛,欢颜谈笑,一片融融之景。
酒过多巡,时入三更。除蓝泽外,多有宫中宠妾相伴。皇帝酒意正欢,不慎将手中酒盏打碎。蓝泽一手扶住皇帝,一边对芝鸢道:“陛下今日尽兴,库中有一琉璃秋烟杯,乃珽骓王所进,且速速取来。”
芝鸢颔首径去,寒轩掩袖独酌,余光里,见身旁青叡,亦避人颜色,悄然出了殿阁。
翠幕银灯外,蛩声渐息,露苔烟树前,寒轩睨立檐下,只看那两抹清影,转回廊而去,隐于夜色之中。
寒轩蹑足紧跟其后,入了后院,见有门半掩,门内隐隐有人声。
一人声有惧色,悚然道:“你意欲何为?”
另一人迟迟道:“你曾说过,不想再有桎梏,故我拿了钥匙来。”
“我何曾要你如此?”那厢焦急道,“你可知,私窃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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