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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骏人间 上、中、下全集-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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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数百里内荒芜人烟,也不必担心有坏人过来。
  小心翼翼地绕了加油站一圈,并未发现其他人或什么一样,便轻轻走到窗户边上,想翻进去找些吃的。
  忽然,前方响起汽车的轰鸣,我急忙躲到阴暗角落。公路那头驶来一辆大卡车,黑夜里扬起一地烟尘,呼啸着开进加油站。
  司机是个健硕的白人汉子,跳下车敲打着窗户,惊醒里面的黑人老头,骂骂咧咧地走出屋子,打开机器为卡车加油。长途车司机很是无聊,抓到一个人拼命说话。
  趁着他们都不注意,我悄悄从黑暗中溜出来,钻到卡车背后爬上去。
  成功!
  车厢用帆布覆盖,这种车在美国已极少见。车里堆满几百个纸箱,躺于其中也蛮舒服的。很快卡车重新发动,颠簸着驶出加油站,透过帆布缝隙,那盏白色大灯越来越远,渐渐变成地平线上的一点星辰。
  躺在一堆柔软的纸箱上,终于不用依靠两条腿了,如果再让我走一个钟头,肯定得累死在荒漠!浑身骨架又累又酸,加上摇摇晃晃的车厢,让疲倦的我昏昏欲睡。
  不能现在就睡着!
  强迫自己起来,得确定这辆车会开向哪里。如果是肖申克州立监狱,那不是惨了吗?我打开身下一个纸箱子,用手电往里一照,发现全是服装…——不是狱警制服。更非囚服,而是春秋季的男式夹克,再自己看看衣服标签,不出所料又是MADE IN CHINA。
  打开另外几个纸箱,都是些休闲时装,衬衫、T恤、毛衣……还有大量中国外贸牛仔裤,不可能是政府机构的,答案很明显——这辆卡车与监狱无关。
  看来我的判断有误,这条公路并非肖申克州立监狱专用,而是阿尔斯兰州境内的一条普通公路,只是因为穿越荒芜高原,很简易也没什么车通过。
  兴奋地砸了一下拳头,这辆车将带我走出荒野,回到熙熙攘攘的人间!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不知会不会遇到路障?监狱肯定早就发现了我的越狱,他们会不会封锁附近的公路,严密检查酥油来往车辆?
  又紧张了起来,但不管有什么等着我,先换掉这身囚服吧!橘红色的衣服满是窟窿,跑上大街就等于在脸上写着“我是逃犯”四个字。
  迅速脱下全身衣服,塞进一个纸箱里,赤身裸体地在车厢里挑选衣服。先找到一套白色内衣,又一件灰色休闲装,符合我的身材,颜色看来很低调,走在人群中不会引人注目。
  OK,总算有了新衣服!
  为防万一,我还挑选了一套外衣和内衣,装在小背包里,可随时调换以逃脱追捕。躺在无数柔软的衣服上,气定神闲地拧开水瓶盖子,咚咚咚喝下三大口,就连那强烈的饥饿感,也逐渐消散于无形。想起昨夜地道的爬行,白天的残酷荒野,这辆卡车已是天堂!
  睡意越来越浓,我却振作精神支撑。一旦睡着就不知何时性来,万一司机停车下来卸货,发现我躺在车厢里,很可能打电话报警。
  我爬到车厢尾部,从帆布缝隙往外看去,荒原没有任何亮光。司机一定开着远光灯,小心翼翼赶着夜路,大概被老板催着送货吧。我紧紧抓着挡板,身上再裹一件外套,抵御肆虐的寒夜狂风。实在困得不行,就狠狠掐自己大腿一把,免得睡着栽下去送命。
  卡车开了好几个钟头,估计已到后半夜。我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将近二十小时没吃过一粒米,坚持下来太不可思议了。不能用身体锻炼来结实,也不能说是命运的垂青,而完全是精神能量。曾经以为自己精神很脆弱,在困难面前将不堪一击,现在才发现我并不平凡,能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也能坚持到足以另他人崩溃的境地。
  轰鸣震动着亘古寂静的荒原,黑暗覆盖着遥远长路,那时我的逃亡之路,也是连通地狱与人间的路。
  当我摇摇欲坠之时,眼前忽然闪过两到亮光,定晴一看竟是两排路灯——有了路灯就离城市不远!果然,一辆集装箱卡车从左边开过,呼啸着驶往相反方向。几分钟不到又是数辆小轿车开过,我们已经不再孤独了!
  不久,公路两边出现更多灯光,依稀可辨一些乡村别墅,农场与工厂的仓库,甚至还有彻夜通明的广告牌!包括去年挂上的奥巴马竞选广告,大概是这里的人懒得换了。
  突然,路边闪过一座破旧建筑,昏暗路灯照耀五曾楼房,马路对面也有相同的一栋公寓楼。刹那间,心头猛烈地颤抖,逼迫我将头伸出车厢,自己辨认这幅凌晨景象——
  我认识这栋楼!
  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就算化作一堆枯骨,也认识这幢荒凉的公寓楼。
  整整一年前的秋夜,我被一个自称吴秘书的人,带到这幢诡异的公寓楼下,告诉我天空集团大老板就在楼上。来到五楼的一个房间,却发现一张写有“DAY DREAM”的字条,接着是刚刚被杀死的常青,我被“及时”赶到的警察逮捕……
  就是这里!
  噩梦开始的地方,凶残的杀人现场,精心策划的陷害空间,将我抛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自从上次被押上警车,这是我第二次回到这里,藏身于运送服装的长途卡车,看着这两栋公寓楼渐渐远去,小时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里是阿尔斯兰州的首府马丁。路德市,开过几个十字路口与红绿灯,路边楼房已绵延不断,基本沉静在黑暗之中,以如此方式重返这座城市,激动得恨不得跳下去,在凌晨街道上自由闲逛,看看地方法院的大楼,看看警察局门口,看看逮捕过我的警察。
  车停了。
  在一个路口拐角处,看起来是仓库大门。如果司机过来就危险,我赶紧背着小包,掀开帆布爬下来。在车上颠簸了大半夜,终于踩在人间的土地上。
  幸好没人看到我,转入仓库旁的一条小巷,低头潜入沉沉夜色。
  “真棒!”
  面朝满天星斗,轻声对自己低吼,挥舞拳头舒展身体,大口呼吸自由的空气。
  拧开背包里的瓶子,把最后的泉水统统喝完,才想起一天一夜都没吃过。穿过小巷又是条街道,我走在阴暗的角落里,自己观察周围店铺——没有一家亮灯的,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倒是不少野猫四处乱窜,发出骇人的叫声。
  其实,我也是一只流浪的野猫。
  在无人的街上游荡许久,看到一辆警车开过来,慌乱地闪到小巷中。警车并未减慢速度,很快开了过去,想必不是来抓我的。
  但我的脚步越来越慢,体能也越发虚弱,甚至有些踉踉跄跄。饿得实在难受,扶着路灯喘气,才看到屋檐下蜷着一个流浪汉,被厚厚的毛毯包裹,浑身散发臭气——这不是美国吗?不是富甲天下公民福利有加?怎么还有人露宿街头?我同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想起自己也不过是个身无分文的逃犯,便无奈第低头离去。
  天空渐渐亮起鱼肚白,我的身上沾着露水,晨曦洒在马丁。路德市的屋顶,距离成功越狱已过去了一个昼夜。
  路上行人开始多了,鉴于这里华人极少,我不敢大大方方走在街上,只能在楼房之间躲躲藏藏。我发现美国人的防盗意识很差,尤其在这种偏远的小地方,随随便便就能翻过低矮的篱笆墙。
  没错,我走投无路私闯民宅——这户人间窗户没关,趁着四下无人,大胆爬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面包和牛奶,悄无声息地吃起来。
  没想到饭量变得如此之大,竟吃了三个人的份量。强忍着要打饱嗝的感觉,轻轻摸到客厅,从电器与摆设情况来看,是个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当我要摸到电话时,脚底却不小碰倒一个花瓶,清脆的破碎声响彻整栋房子。
  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楼上卧室也响起声音,主人眼看就要下来了。我六神无主地在底楼转了一圈,却发现大门没办法打开!只能跑回厨房,刚想从窗口翻出去,却看到一个男人正顺着排水管,从房子外墙爬下来——只穿着一条内裤,狼狈地穿过花园逃出去。
  想必女主人红杏出墙,趁老公不在家与情人偷欢,听到楼下发出声响,以为老公回家来捉奸,便慌忙让情人穿着短裤逃亡。
  不禁苦笑一声,这栋房子可怜的男主人,大概还以为老婆守身如玉地等待他回家呢。
  楼上的女人一时半会不敢下来,我冒险再次摸到客厅,迅速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只等待了一秒钟,电话里传来焦虑的中国话:“是你吗?”
  莫妮卡!
  我战栗着抓着电话,又不敢放大声音,用手掌护着话筒说——
  “我越狱了!我成功了!我自由了!”
  第九章 真凶
  2009年9月21日,上午9点。
  阿尔斯兰州,马丁。路德市。
  我竖着休闲装的衣领,低头戴着一顶鸭舌帽,还有一副大墨镜——都属于那位被戴绿帽子的先生。
  这样的遮住脸的大部分,让我暂时有胆量走到大街上。经过一家快餐店门口,橱窗里的电视机让我停下,CNN正播放一条特别新闻——
  画面里首先出现肖申克州立监狱大门,然后是典狱长德穆革尴尬的表情,面对镜头支支吾吾地回答:“哦……对不起……关于这两个越狱的逃犯……我们正在全力……全力追捕的过程中……FBI也已经介入……”
  接着是记者提问:“请问这两名囚犯如何越狱成功的?”
  “这个……这个……”德穆革狼狈不堪地掏出手绢擦了擦汗,“目前正在调查中,我们不方便对外透露。”
  又一个不识相的记者抢着问:“听说这两名囚犯都是中国人,能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吗?”
  “这个……我们会向媒体……媒体提供照片和资料的。”
  他说完就把镜头推开,惹得电视台接着很不高兴地说:“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管理显然很混乱,州政府和FBI已接管案件,正在附近荒漠地区展开搜索。”
  镜头又对准天空,一架直升飞机呼啸而过,大概以为我还在荒野之中。
  电视画面出现两副照片,一张是童建国的正面照,还有一张自然就是我的脸——高能的脸。
  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尽量不引起路人注意。
  画外音介绍两名越狱囚犯的基本资料,对我的介绍是去年以一级谋杀罪入狱,对社会有高度危险性,提请市民加强警惕,若有线索请及时报警。FBI已向整个美国发布通缉令,悬赏缉拿我和童建国——最高奖金达到50万美元!
  再也不想看后面的专家评论了,我将墨镜往鼻梁上推了推迅速离开。
  转到一条冷清的小路,看到两个警察站在便利店门口,我急忙躲进一间正装修的颠仆。等到警察从路边走过,我才小心翼翼地出来,原来便利店门口贴着通缉令,最醒目的正是我和童建国的照片!
  该死的肖申克州立监狱,居然把我拍得想个凶残的人渣——我趁着没人便扯下刚贴上的告示,低头走向下一个路口。
  穿过两栋楼房间的缝隙,我却不再往前走了,前方十米是个三岔路口,已接近城市边缘,只有稀疏的汽车与行人通过——这座小城还不及中国一个镇子大。
  然而,就在路口的邮筒前,站着一个栗色长发女子。
  我却等在阴暗的角落不动了。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而,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同样戴着一副墨镜。既不像招出租车,也不像等什么人,只是雕塑似的站着。秋风掠过那头漂亮的长发,隐隐飘来一阵特别的香水味。
  女孩转过头,缓缓摘下墨镜。
  莫妮卡。
  不变的是混血的面孔,丝绸之路的眼睛,改变的是消瘦憔悴的身躯,我的心头微微一震。
  半小时前,我悄悄打通她的电话,约在这个路口见面,市区最偏僻的角落。原来她哪里也没去,两天前探监出来后,一直住在马丁。路德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内。
  深深呼吸了一口,我飞也似的冲出巷子,一把抓住莫妮卡的胳膊。
  她惊讶地看着我,搁着墨镜也认出来了,乌黑的眼珠霎时颤抖,迅速跟我桃回小巷。
  来不及说话,沿着两栋房子间的缝隙,狂奔了数百米,直到一处幽静的公元。这里有阿尔斯兰州难得的茂密树林,周围有些老人在遛狗,是很好的隐蔽场所。
  几棵大树掩盖下,莫妮卡终于紧紧抱住了我,脱下我脸上的墨镜,雨点似的吻落下来,让我有些喘不过起,怔怔看着这双混血眼睛,激动地说:“我回来了!我说过我会出来的!”
  “你这个小东西!”她用拳头砸着我的胸膛,泪水早已铺满脸颊,“不可思议!你真的逃出来了!我以为你只是说大话!以为你会被狱警打死!以为你会渴死在荒野!但你真的逃出来了!”
  “莫妮卡,你不相信我会越狱成功吗?”
  “不,我相信你!”她挣脱我的双手,紧贴我的脸颊说,“我如果不相信的话,又怎会留在这破地方不走呢?昨天,我应该在纽约总部开会,却对董事会撒谎说我生病了,给身边所有的保镖放假,把会议推迟到三天以后。”
  “你想等到我的三天后?”
  她轻轻抹去眼泪:“是,日日夜夜把自己关在酒店,足不出户看着手机,等待电话响起说你自由了!”
  “还没有完全获得自由,现在到处是通缉我的告示,许多人摩拳擦掌要抓住我。”
  “古英雄!整整一年以前,我没有保护好你,现在我绝对不会……”她激动得说不下去了,“绝对不会……让你再回到那个地方!”
  我颤抖着对她耳语道:“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回到监狱。”
  “不,我也不会让你死的!你必须好好活着,活着,不仅仅为自己而活,也不仅仅为我而活,要为许多人而活。”
  “许多人?”
  我的肩头还担负许多人的命运吗?脑中闪过老马科斯,闪过某些刚刚苏醒的使命。
  “别说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中午,马丁。路德市街头依然冷清,甚至比一年前更萧条。
  来到一条居民区的小路上,我和莫妮卡戴着大墨镜,特意亲昵地挽在一起,其实为了掩人耳目——讨饭怎敢如此大鸣大放泡妞呢?
  一户民房门口挂着块出租牌子,下面有个电话号码。莫妮卡让我退到马路对面的无人角落,拿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不到二十秒钟,隔壁房子就出来个大妈,显然房东有两套并排的房子,想出租一套补贴家用。两个女人谈笑风生了几句,房东便掏出钥匙带他进去看房。我对面只等了两分钟,房东变一个人笑嘻嘻地出来,手上拿着一叠厚厚的美元。
  莫妮卡在屋里等着我,但我不敢立刻进去——电视播出的两个逃犯都是中国人,阿尔斯兰州的华人又非常之少,每个东亚面孔的男人都受到怀疑甚至举报,特别是独自一人的情况。等了五分钟,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我才快速跑过街道,冲进对面遮掩的房门。
  刚刚关上房门,就有一只光滑的手臂,从背后紧紧挽住了我。
  “你怎么才来?”
  原来她一直守在门后,风衣不知何时脱掉了,嗔怪着勾紧我的样子,让我快喘不过气了。
  “哎呀,松一松!”
  她这才胆怯地松开手,我一转身就把他推在墙上,紧紧贴住无法动弹。
  彼此看着对方眼睛,我读到了她心底的言语:“我愿意。”
  “你愿意?”
  我直接说出她的心里话,而她像温驯的小动物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泄露秘密。
  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又红又热,头上的帽子也掉了。肌肉剧烈发抖,嘴唇却停留在原地,我什么都没说也没做,僵持了几十秒,直到后退一步长厂叹息。
  莫妮卡终于松弛下来,淡淡地说:“你还是没变。”
  我明白她的意思,说我仍像过去那样,在最重要的时刻胆怯。
  “不,我已经彻底改变了。”
  这次不再附和她的意思,而是斩钉截铁打断了她。
  检查一下这套刚租下的房子,底楼是干净的客厅、餐厅与厨房,楼上有三间卧室和储藏室,后面有个带车库的小院。虽然电器都很陈旧,但家具还很齐全,居住完全没问题,于我而够奢侈了。但这是美国西部的穷乡僻壤,房价不到加州或纽约的十分之一,那么大的房子租金也就几百美元。房东对年轻漂亮的莫妮卡很信任,没签合同就给了钥匙。
  已经一天一夜没睡的我,即刻躺倒在二楼柔软的床上,疲惫不堪地眨着眼睛:“你想在这里住多久?”
  “一个晚上就可以了。”
  “我还以为你想在阿尔斯兰州隐居下去。”
  她的眼神有些失望:“你想吗?”
  “不,我不想!”我从床上支起上半身,嗓音沙哑,“我想尽快离开这里,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为自己洗刷清白!我可不想一辈子做通缉犯,永远提心吊胆昼伏夜出,听到警笛声就惊慌失措,那样还不如回到肖申克州立监狱。”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比我想象中更坚强,你口渴了吧?”
  莫妮卡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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