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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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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无法轻易守住。如此劳民伤财,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另一拨人则认为,对大夏而言;此次内乱正是不可多得的时机,朝廷派兵出征名正言顺,至于打下来后,是要还国于世子,还是撤国立郡,那还不是朝廷说了算?南越若平,则大夏疆域可扩张至南海一带,千秋功业自此便可奠定。
皇帝近年来越发有些好大喜功,听了这话,如何不心动?当即决定对南越用兵。一连几日,皇帝都在召见军中将领,商讨征伐事务。大将军贺言春身为三军统帅,虽病体刚刚痊愈,又在孝中,国事当前,却也不得不每日都去宫中,每每议事到半夜才得回府。
只是贺言春虽新任大将军,又有赫赫军功在身,却并不刻意揽权。军事上的安排布署,均是照皇帝的意思行事,他只从旁提些建议。去年皇帝一时性起封他为三公,事后本来有些后悔,见他如此小心谨慎,心里却欢喜起来。一日议毕了事,去皇后宫中时,却对皇后抱怨道:“言春素来沉静稳重,我就喜欢他这点。只是他那性子也忒太平了些。诸事还得我去请教,他才肯开口。多一句话儿也不肯说!难道他心里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皇后与他做了上十年夫妻,哪有不懂的?闻言忙笑道:“若说顾虑,也是有的。春儿他年纪轻、脸皮薄,虽是有些战功在身,毕竟还缺了历练。不像皇上雄才大略,一百个人加在一起,也不如您事事都思虑周到。他若在您面前胡乱卖弄,可不被人班门弄斧了么?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性子也可气,看皇上着急不该为君分忧么?此时却不该顾惜自家脸面!回头我遣人说他几句!”
皇帝受了她这一串马屁,身心舒坦,歪在榻上道:“罢了!有事无事说他做甚!毕竟病过一场,我瞧他精神不如从前了,这才刚刚好了,就得为国事操劳,也是可怜见的。明儿问问老徐,药库里那老山参还有没有,送两支过去让他补一补。”
皇后忙又笑道:“皇上也休要一味体贴疼爱他!他吃公家俸禄,操些心原也是应该的。平白无故却又送什么山参,别人听见了又好去说嘴!”
皇上便啧了一声,皱眉道:“又是哪些人吃饱了撑的,在你面前多嘴?怎么?我的东西,我还不能赏人了?他们有甚不平之处?下回若叫我听到了,直接拖出去打死!”
皇后抿嘴一笑,忙替他抚着胸口道:“这又是什么大事!倒是我多嘴了,不过白说了两句,您就动了气,回头当心胸口又疼!不提这些,今儿炖了好燕窝羹,皇上吃一盏子再睡。”
皇帝依言接了羹碗,吃了几口又道:“那些人还道我偏疼了你们郑家!他们也不想想,这宫里头有你,事事不消我分心;朝中又有言春和谡儿,处处替我长脸。我便不是君王,是那平民之家的当家理事之人,又如何不喜欢这等得力有用之人?就拿这回出征南越来说,言春身体刚好,不能领军,我让谡儿打前锋,也有人说三道四,他们倒不想想,谡儿那军功也是他自个儿实打实地挣的,朝中又有多少将领首征大漠便能旗开得胜的?”
皇后听说郑谡要领兵出征,不禁又喜又忧,忙道:“奴虽不懂朝中的事,只是大臣们这忧的倒也有理,谡儿毕竟年纪还小呢,又才刚出征过一遭……”
皇帝摇头,冷哼一声道:“年轻怕什么,平虏侯头一回带兵出征,不也年未满弱冠么?我看人岂会有错!”
皇帝对郑家的这份亲厚,皇后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对皇帝也越发体贴入微起来。第二天恰逢宣平侯进宫请安,皇后便拉着郑谡的手,密密地嘱咐了一大通话。听说是贺言春私下里朝皇帝举荐了他,越发觉得兄弟当真贴心,若郑谡也能领兵打两回胜仗,在朝中有了声誉,何愁獾郎日后没有得力臂膀?
元始十六年春二月中,朝廷正式对南越发兵,征调江淮以南的水军步兵骑兵共计十万余人,分五路进攻南越。第一路由宣平侯郑谡带领,从江陵郡直下南岭,以骑兵作前锋,步兵殿后;第二路由楼船都尉石声带领,自东闽沿海直下南越后,从水路进攻;第三路和第四路,则听取了贺言春的建议,用的是归降大夏的两个南越将领,各自率兵从东西两翼包抄围攻。
布署大军出征后,贺言春却并未闲下来。他这最高军事统帅说到底,其实只是挂个名,实则权力都在皇帝手中。饶是如此,大夏疆域广阔,北有匈奴南有诸越,每天要他处理的军中事务也不少。何况南边正在打仗,他虽不曾亲临战场,却须督促调配粮草、查看前线军报,每日里忙忙碌碌没个空闲。
这天好容易下午得了空,他便抽出身来,自己先去了城外田庄,又让亲卫去方家送信儿。等他亲下庖厨,做了几味时鲜菜蔬,方犁这才姗姗来迟。一进屋闻到鱼香,方犁便笑了,道:“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时值春暖花开,花园里桃红李白,芬芳成一片,煞是好看。贺言春命奴仆把饭菜摆在园中亭子里,才回头对方犁道:“成日家忙碌也不知图个甚,转眼就到春末了,也与你赏一回春。”
方犁洗了手脸,便被他牵着手儿,一同往亭子里走。两人在席上吃了几杯酒,随口说了几句,方犁便问起前线战事。原来大夏出兵后,各路兵马虽都有进展,却因当地士民激烈抵抗,时常遭遇滞阻。贺言春虽未多言,方犁却知道,朝中有些大臣却对此颇有非议,认为时间拖长了,浪费钱粮物力,应该像伐匈奴一样速战速决。
“我还以为这回皇帝又要派你领兵,竟是派了郑谡。”方犁抿了一口酒,看着他道:“如今见南越战事吃紧,又久攻不下,他们自然要抱怨了。”
贺言春却不以为意,笑笑道:“其实要拿下南越并不难。但南越不比匈奴。漠外土地贫瘠,人烟稀少,攻下来也守不住,索性弃之不守。南越百姓众多,物产丰厚,日后要想守住,必须先降伏了当地土人不可。所以我传讯让谡儿和石声等人一边攻打,一边沿路招降。如此一来,进展自然就慢。皇上也是知道的,也就是几位文官在旁指手画脚,理他们作甚?”
方犁听了,这才放心下来,想了想又道:“你虽一心想要拉扯谡儿,只是也太心急了些。难怪那些人背地里嚼舌头,说你只顾着郑家呢。”
贺言春正为他拆鱼骨,闻言一笑,道:“他说由他说,怕什么?皇上不多心便好。再说我之所以向皇上举荐谡儿,也并非全是出于私心。程五胡十八等人勇气有余,谋略不足。邱固为人又太过保守。谡儿年纪虽小,却难得有勇有谋,让他历练历红,有什么不好?等他在朝中立稳了脚,我再提辞官的话,想来阿姊也不会说什么了。到时咱俩想去游历名山大川也好,想隐居田园也好,提脚便能走,也少了这许多拘管,岂不是快意?”
方犁见他处处为两人日后深谋远虑,不由叹息,道:“你啊,岂不闻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皇上眼下是相信你,觉得你举贤不避亲,可他日若有变故,他不定又会觉得你培植势力、欲图把控军权呢?”
他说到此处,却又觉得太过危言耸听,登时止住话头。贺言春却是见他为自己殚精竭虑,心中泛起一片柔情,轻声道:“你放心,我有数。我也不过是借力打力罢了。皇上那人贼精,他也想要太子日后在外朝有个得力靠山,这才由着我举荐郑家的人。郑家人丁单薄,虽有些远亲,都不成气候,也难指望他人。谡儿又和太子自小亲厚,日后岂不正好能辅佐新帝?”
方犁听了这话,这才低头笑道:“皇上贼精,却也精不过你。倒是我白操心了!”
贺言春为他斟了杯酒,也低声笑道:“阿娘既将我托付给了你,你操些心原也是应该的。……只是说好回家赏花的,却又提这些烦心事作甚?我下午回来,见后园子里海棠花也开了,等吃过饭,咱们也看看去。”
说得方犁也起了兴致,两人吃过了饭,便相携去了园子里,一路分花拂柳,缓缓行来,但见芳草如茵,繁花似锦。走到海棠树旁,果然见满树花开得粉嘟嘟的,引得蜂蝶绕树乱飞,煞是热闹。
两人站在树下看了一回,贺言春便挑那花丛中最美的,伸着胳膊折下来一枝,别在方犁鬓边,看着他笑道:“人比花俏。”
方犁把花取下来捏在手中,斜眼瞪他,笑道:“胡说!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你都看了上十年了,不嫌腻烦么?”
他刚吃过酒,脸上一点薄红,眼中水光氤氲,把个平虏侯看得顿时有些心旌神摇,不由伸出双臂搂着了花下人,柔声道:“年年看花,你见谁腻烦过?再看一百年也不嫌腻!”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秋纳降
自二月征讨南越以来;大夏几路军队虽不是捷报频传,倒也稳扎稳打。郑谡每攻下一城,则按皇帝姑父和小叔所说;四处诏告当地士民;为官者若率众来降,既往不咎;还赏给印信绶带;若继续负隅顽抗,一律格杀勿论。又有随行大夏官员出面安抚百姓,攻城之外兼带攻心,渐渐镇住了南越的混乱局面。
到元始十六年七月;南越尚未平定,北方匈奴又再起波澜。原来青原郡守军在外出巡查时,抓住了几个匈奴人;带回去一审;那匈奴人竟说自己是孤涂王和乌维王派来的使臣,说奉主人之命,有一封至关重要的密函要呈给大夏皇帝。青原郡守李雷知道后不敢马虎,当即派人将那几个匈奴使臣押送到京,交由朝廷处置。
七月底,押送使臣的人马抵达京城,大鸿胪寺的官员李齐会见那几人之后,其中一人拆开身上夹衣;从里头掏出一封满是汗臭、皱皱巴巴的信函,郑而重之地交给李齐;并务请转交大夏皇帝。李齐打开信函,匆匆一阅便脸色大变,当天就进了宫,将信函面呈给了皇帝。
这晚天色已黑,贺言春吃过了饭,正和方犁在院里纳凉谈天,就见一名亲卫急吼吼地跑了来,说皇帝让大将军即刻进宫。等贺言春忙忙地换了衣服,骑马到宫里后,就见大殿里火烛通明,皇帝正在里面推磨似的转圈。一见贺言春进来,皇帝便喜盈盈地把信递给他,道:“言春过来,看看这个!”
贺言春接了信,凑在火烛下细细看了两遍。这才抬起头来,道:“孤涂王和乌维王要率兵投降?”
皇帝按捺不住喜气,点头道:“看样子,这些蛮子被打得受不了了,又听说前番归降的白羊王在咱们这里小日子过得挺滋润,这才偷偷派了人过来,要探探咱们的口风。言春,你觉得呢?”
贺言春将信又看了一遍,才道:“去年大单于带领众部落在于阗河边迎战,其中确有孤涂、乌维两个部落的人马。死伤惨重倒也不假。只是按他信中所说,届时归顺大夏的约有四五万兵马。这么多人集结在边境,却是不得不防着他们使诈。”
皇帝听了沉思片刻,却又意气风发地道:“这我也想到了。怕什么!他若是诚心来降,我少不了要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若敢使诈,咱们就揍他娘的!”
贺言春笑道:“皇上说得对,纵然匈奴想借投降的名义偷袭边郡,区区败军之将,又何足惧哉!话虽如此,咱们这边,也须做好万全准备,以防蛮子们打个措手不及。”
皇帝缓缓点头,道:“好,你既有这话,我便放心了。纳降一事我交给你,明日你去好好审一审那几个使臣,若果有其事,便到青原郡会一会那两个王去!”
贺言春应了,君臣二人又就纳降一事的种种安排布署商议了半夜。第二日贺言春又亲自去见匈奴使臣屠休等人。平虏侯其人,在草原上能止小儿夜啼,众部落口口相传,早已被描绘成三头六臂、喜啖人肉的怪物,是以屠休等人听说贺大将军要见他们,很是受了一番惊吓。及至见到真人,却并不怪,而是丈二尺高的一条汉子。那汉年纪虽轻、模样又俊,毕竟凶名在外,屠休丝毫不敢小觑,但凡贺言春有问,无不一五一十详加解释。
贺言春这才明白,原来去年于阗河大战后,大单于损失惨重,不由迁怒于孤涂、乌维两部落,认为这全是二王没能及时从旁支援的缘故,所以同部属商量着要把孤涂王、乌维王哄骗回去杀掉。恰好今年北方大旱,水草不丰,牛羊欠收。两位王爷日子本就难熬,还想着要找大单于打秋风,突然听到这消息,不由又惊又怒,随即密谋着要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带兵反了匈奴,投奔大夏去也!
贺言春听完前因后果,对孤涂、乌维两部落投诚一事信了七八分。他宫里军营几头跑,一连忙了数日,才在八月中旬率程五、齐小白等人,调集一万骑兵赶赴青原郡。同行的还有大鸿胪寺主簿李齐及匈奴使者屠休等人。
临行头一晚,平虏侯去方犁府上辞行,他被封为大将军以来,一是要跟皇帝表明自己无意弄权;二来频繁出征,自家身体也确实需要调理,因而除处理南越前线战报外,大半时间都躲在方府里养病,连外客都见得少。两人朝夕相处,越发情浓,一朝分别,尤觉缱绻难舍。
方犁知道他此行虽为纳降,却要时刻防备匈奴两王使诈或反悔,比起明刀明枪的干仗来,凶险丝毫不减,因而头天晚上在被窝里,免不得要千叮万嘱,贺言春见他担忧,便百般抚慰,道:“你休胡乱担心,我手下多少精兵强将,还怕几个被打怕了的匈奴人不成?难道你信不过我?”
方犁心中惴惴,却又怕贺言春为自己挂心,闻言强自笑道:“咱们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我怎么会信不过?知道你素来谨慎,不过是白提醒你两句罢了。我素日听你说来,匈奴各部族也并非铁板一块。往年他们耀武扬威时,各部落的纷争倒也显不出来。如今挨了几年打,只怕内里也吵成一团了。”
贺言春把手枕在头下,仰头看着帐顶道:“正是,皇上前番招降白羊王,又赏东西又赏人,为的便是瓦解匈奴军心。这回孤涂、乌维两部落若能归顺,等于又在背后捅了大单于一刀。到时匈奴生乱是迟早的事。等他们祸起萧墙,咱们只需迎头痛击一两遭,边境便可望平定了。运气好的话,不过两三年时间,等我报了皇上知遇之恩,獾郎太子之位也该稳固了,到时候我便和你过自在日子去,也免得你终日为我担忧,你说好不好?”
方犁拿手背蹭了蹭他的脸,轻声笑道:“都依你,你怎么说都好。你也别心急,咱们顺势而为罢了。多少人想那大将军的位置,只是得不到。你倒视若无物,传出去,岂不惹得那些有心人生疑?”
贺言春也微微笑了,片刻后才道:“自古臣子有了功劳,并不是什么好事。皇上那人虽雄才大略,却是个凡事不容人置喙的主,他能容下我,一方面固然为了太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是个没根基的穷小子,又从不在政事上插手。只是我再是根基浅薄,这些年里,身边也聚了些将领,也有了人气名望。我不找时机抽身早退,难道还等皇上跟我翻脸么?”
这些话全是方犁平日暗自担忧的,只不曾明白说出来,如今听他讲来,方犁不由内心大为震动,想了想,却笑道:“你呀,平时还说我思虑太过,你又何尝不是这样?如今皇上对你正宠信着,哪里就到了那一步?”
贺言春捉着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捻着,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不光为了这,再说我也不想再杀生了。我……我总担心自己杀戮太过,对身边人不祥……”
方犁心头又是一惊,忙道:“怎会这样想?阵前杀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哪论得到杀生二字?自古多少帝王将相,为江山不都大杀四方么?你见谁心里不安过?”
贺言春便也笑起来,道:“好了,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安心在京中等我的好消息,顺利的话,不过两三月我就回来了。”两人说了半夜的话,及至天明时,才搂着矇眬睡了。
八月底,贺部兵马抵达边郡,同当地守军会合,依旧驻扎在甜水城附近。屠休等人则连夜出关,带着大夏回函去见孤涂、乌维二王。在此期间,边郡驻军对过往商旅百姓均严加巡查,每日都派出几批斥侯探子,打听远近消息。如此直到九月中旬,屠休才从孤涂王营地返回甜水城,根据他带过来的消息,孤涂王、乌维王将在九月下旬率五万人马,前往甜水城西北二百里处一个叫纳林湖的地方,向大夏使者正式递交降书。
当晚贺言春、李齐等人都聚在主帅帐中,商议赴纳林湖接受降书之事。李齐是文官,这还是头一回随军出征,一听说对方有五万人马,心里就十分犯怵,对贺言春道:“大将军,是不是从别处再调些人马过来?若中了蛮子的埋伏,一万人怎挡得住五万?”
贺言春看着桌中沙盘,缓缓摇头,道:“既是纳降,多少也要显示出一点诚意。匈奴把递交降书的地方选在纳林湖,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咱们怕埋伏,他们也担心这是圈套。若咱们从别处调集兵马,消息一旦传出去,他们还怎么敢来?”
李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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