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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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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擦碰在一处,马上男儿见机不对,一个飞快滚鞍下马,另一个却单足挂在蹬上,身体紧贴马匹,生生避过了这一撞。且还百忙中挥棍捞起鞠球,扬手传给了不远处的队友。
  李更瞧得清楚,见这人正是贺言春,不由浑忘了蹴鞠之仇,直着嗓子大声喝好。眼见双方斗得难分难舍,跑马场上马嘶人喊,战况激烈,场外忽然传来四声锣响,场中队员这才徐徐驾马来到御前,排成一列,在马上抱拳施礼,齐声道:“参见吾皇和众位将军!”
  皇帝一面慨然道好,一面快步下了看台,走至场边道:“言春,下来!让我试试!”
  贺言春忙依言下马,把马缰和球棒递到皇帝手中。程平在旁忧心忡忡地劝他小心龙体,皇帝兴致正浓,哪里肯依?翻身上马道:“我不过随意打一打,又不与人比拼!李更上马,咱们来玩一玩!”
  李更巴不得这一声,忙也接过旁边小将递来的马缰球棒,贺言春朝其他人使个眼色,几位技艺高超的小将便骑马四散开来,其中一个把鞠球挑起来,传给皇帝,皇帝大喜,驱马挥动球棒,连击几下,终于将球击得飞了出去。几人在跑马场往来驰聘,终于陪皇帝进了一球。
  不大一会功夫,皇帝汗流狭背,颜乙瞧着皇帝尽了兴才喊停。早有侍卫捧了热水手巾来,皇帝洗了手脸,才带人前往主帐中议事,路上又对马球队员平时如何训练详加询问,贺言春和颜乙一一答了,皇帝沉吟不语。等众人在主帐中坐下,皇帝对西郊骑兵营例行嘉奖了一番,又道:“去年为蹴鞠赛的事儿,南北两营的将士们操练得甚是认真。我看这马球也甚是有趣,不如今年咱们在五大骑兵营里也搞个马球比赛?”
  天水骑兵营的万将军正随侍在侧,一听就急了,忙道:“皇上的主意自然高明,只是……,咱营里都没个会打马球的人啊。这突然说要比赛,咱上哪儿弄人去啊?”
  皇帝看看万将军,还没说话呢,甘州骑兵营的林将军十分有眼色,忙道:“老万,咋说这话呢。不会打就学啊,就练啊,咱营里也没有会打的人,咱把颜将军和贺都尉请过去教一教不就得了?”
  老万挠了挠头,十分耿直地道:“有人教自然是好的。但皇上啊,您可得发句话,让颜将军和贺都尉别藏私!有好技艺别藏着掖着的才好!”
  皇帝忍不住笑了,看着颜乙和贺言春道:“都听见了罢?言春,到时好好教,可别让人说我一碗水没端平!”
  皇帝一句话,年底的马球比赛便成了定局。隔日皇帝起驾,带着人前往天水骑兵营巡视,贺言春便也带胡十八等人随着去了,--要去营中教人打马球。路上没几天,贺言春就和万将军等人厮混熟了,他年纪轻轻,又是皇帝亲郎舅,颇受倚重,换个人早就狂得不知什么样儿了,贺言春为人却处处稳重谦恭,因而万将军林将军等人对他都印象极好。
  九月初,皇帝巡完五大骑兵营回了京,贺言春等人却还在甘州骑兵营,并未跟着回来。九月初十,大司农丞何介之上了一道奏章,建议皇帝将原本归属少府管辖的铁矿盐池收归国有,以增加国家财政收入。这份奏章一出,立刻引得朝中一片大哗。
  何介之的奏章中条分理析,指出盐铁官营的十大好处,其一,或迟或早,朝廷必会与匈奴一战,要解决财政危机,必须开源节流。若能将盐铁两项收归国有,则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其二,如今盐铁多掌握在地方豪强手中,收归国有,正可打击这些人的投机倒把、囤积居奇行为等等。这份奏章的内容在朝中一传开,立刻有人气急败坏,有人幸灾乐祸。到宫中对着皇帝、太后和皇后哭穷的、大闹的络绎不绝,其中尤以南安王刘寅为首。
  南安王是先帝幼弟,皇上的亲叔叔。先太皇太后在世时极是得宠,分封的郡国内有几处铜山铁矿,富得流油。一听说要把铁矿收回去,刘寅立刻派自己的王后去找太后求情,没过几天,又打着为太后庆祝生辰的幌子来到京城,觐见皇帝太后时,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衣烂衫,先怀念与先帝如何兄弟情深,涕泪交加。过后又抱怨儿子们太多,家中开销大,全指着铁矿上的一点进益过日子。最后又痛骂何介之那老不死的,说他借着铁矿一事挑拨天家骨肉,罪该万死。
  自己这位小叔一向骄横,皇帝也没办法,被他闹了几天,最后只好闭门谢客。南安王又联合了好几个诸侯王和十几位王公大臣,连上了几道奏章,对盐铁官营一事大加批驳,说何介之此举,乃是教唆皇帝与民争利,是致乱之道。何介之老而弥坚,浑不惧这些王公诸侯,在朝会上逐条批驳,双方吵得一塌糊涂,险些对打起来。
  这天何介之下了朝会,又被皇帝叫进宫中详谈了一番,这才坐着马车回自己府里。走到半路,想起方犁家在附近,忙让人停了车,叫把方侍郎请来说话。仆从去了半日,把方犁请了来。等方犁上了车,仆从才又继续驾车往何府里走。
  车中两人见了礼后,何介之便把朝会上的事一一告诉了方犁。方犁叹道:“老丈此举,虽是利国利民,却不免要给自己招祸。--那些王公贵戚,眼看手里的肥肉要被人夺走,如何肯善罢甘休?”
  何介之捋着胡须道:“大夏四邻不安,用兵是迟早的事。若能助皇上涤清海内,还边境百姓一个清平世界,老夫倒也乐得做这些个得罪人的事。”
  方犁见他如此坦荡,心中不免暗道惭愧。何介之并无察觉,却道:“今日在皇上面前,我提了提你的名字。想来皇上也记住了。日后真要将盐山铁矿收归朝廷,大司农府自然少不了要招募天下精通术算之士。你到时正好出仕……”
  一语未毕,忽听外头一声马嘶,车猛地往前一冲,里头两人出其不意,都重重撞在旁边板壁上。随即马车剧烈颠簸起来,何介之慌乱之中大喝道:“来富!把马拉住!”
  正呼喝间,马车又是一震,帘子突然被拦腰割断,一个蒙面人手执明晃晃利剑,看见里头两人,提剑便刺。方犁惊慌中随手抓起车中茶盘挡在前头,那剑力道极大,穿破茶盘,从他左肋边刺下来。那蒙面人随退一脚把他踢开,对着后面何介之连刺几剑。何介之双手抱着剑刃,冲方犁喝道:“快逃!”
  方犁却挣扎着站起来,拿起木茶盘,朝那人脑后重重拍去,茶盘应声而碎,那人一时抽不出剑,只得丢了剑柄,抬脚踢方犁。车中逼仄,两人扑打成一团。方犁力小,很快就被他拿膝盖顶着心窝,那人又从绑腿上抽出一柄短刀,扬手便要朝方犁刺下。
  恰在这时,马车翻倒在地,那人一刀扎在旁边窗棂上,力使老了,刀拨不出来。方犁挣扎着抬起手,一把从他脸上挠过,把蒙面巾扯下来,还在对方脸上留下几道血痕。那人见行迹败露,越发眼露凶光,正要将方犁打死,突然身后板壁四裂,原来百里拿刀砍破车窗和板壁,径直杀了过来。
  来刺杀的共两人,外头那人一刀刺死车夫后,便被百里缠住了,脱不开身,恼怒之中,将百里刺得满身血洞。谁想百里死缠烂打,竟也拖了些时间。那人见街巷里渐渐来了人,便要喊着伙伴撤走,却被百里拼着往他肩上砍了一刀,也是血流不止。百里惦记着车中主人,一刀得中,转身便去车旁,与车中那人缠斗起来。那两人见百里势同凶虎,一时难取他性命,相互打个眼色,转身朝巷中逃了。
  百里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忙扑到车中去看方犁,就见方犁鼻青脸肿、头发蓬乱,幸喜并非受刀伤。两人又刨开碎木头,把何介之从车里扶起来。
  方犁忙喊:“何老丈!何大人!”
  就见何介之一动不动,早已气绝身亡,身上血还在往外涌,把花白胡子都染红了。


第八十二章 吾往矣
  堂堂大司农丞;竟在退朝回家的路上遇刺身亡!消息传出,朝野为之震惊。皇帝龙颜大怒,一面命卫尉府全力追缉刺客;务必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一面命大农令等人亲去何介之府上吊唁;为嘉其品行,特赐谥号文毅;一时哀荣备至。
  邝不疑一听到这事,立刻从北营里赶回京城,径直去了何府,就见里外白漫漫一片;来来往往都是吊唁的京城官员。
  何介之为官半生,却清贫自持,家中只有一妻一女;女儿早已嫁人。如今骤然遇刺身亡;老妻哀恸难安,已是病了,这丧事也不知是谁在打理。邝不疑进了灵堂,烧了几刀纸,见旁边有人接待,有人陪同举哀,香烛草纸也色色齐备,便径去后宅找方犁;果然见他坐镇在这里。
  何老儿的几个弟子和府上管事见方犁虽然年轻,却极有主意;又是个手头拿得出钱来的主儿,也都愿意听他安排。方犁把人分成几拔,有的进去照看生病的何老夫人,请医延药;有的去前头接待宾客,见有那过于哀毁的,还须在旁劝解宽慰;有的去厨下准备茶水饭菜,留来人吃茶吃饭等等,胡安墩儿也跟在旁边照应,府中虽人手不多,却各司其职,忙乱有序。
  候着旁边人散了,邝不疑才上前和方犁厮见,道:“我猜你就在这里。”
  方犁神情甚是疲惫,见了他道:“你如何来了?卫尉府上下如今不都在外头缉拿凶手么?有眉目了没有?”
  邝不疑摇头,看他脸上青紫一片,道:“自有专人缉拿断案。我特来看看你。听说你当时也在车里?伤着哪里了没有?”
  方犁发了一会呆,摇摇头道:“这里人手不够,把你府上管事们也都叫来帮帮忙吧。休为缺了礼数,让人笑话。”
  邝不疑忙道:“这是什么大事?只管叫人喊去,并我的几个侍卫,你有事也只管吩咐他们去做。左右他们闲着也只会淘气。”一边让小四去喊人来帮忙,一边打量方犁脸上身上,见他颊边和鼻梁上犹有青紫,便道:“不要强撑着,也歇会儿去,这里有我呢。”
  何介之遇刺头一日,方犁一直忙着报官追凶,如今又为丧事忙乱,已是一天一夜不曾合眼,却毫无睡意,只摇摇头道:“我睡不着。这里坐着,反而心里踏实。”
  邝不疑知道他心里必定难受,便道:“你那脸上身上要不要紧?可请了医士来看过不曾?我让小四拿点药油来擦擦!”
  方犁微一摇头,道:“我不打紧,不过是些皮肉伤,于性命无妨。可惜何老他……”
  说着便顿住了。邝不疑见他眼圈发红,叹息着劝道:“你也不要多想。死生有命。这是何老丈命里劫数。我在营里时,听人说你当时也在车里,不知怎么担心。你能逃出一条命来,已是老天垂怜了。”
  方犁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牙道:“哪里是什么劫数?若不是那封奏章,他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我早想到,这奏折递上去有危险,也多次提醒过。却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胆大包天,青天白日,就敢行刺……”
  言语之间满是自责,邝不疑正低低地劝着,就见程五从外头跑了进来,见到方犁,如捡着宝贝,拍着胸道:“天么天么!总算找着你了!今儿早上我才听人说,你和何大人遭了刺客,可把我吓死了!天幸你无事!”等走近了,瞧见方犁脸上有伤,又惊惊咋咋地道:“这是怎么的?你也受了伤?身上怎样?……还好没被刺一窟窿!……哎哟这得亏是小贺没看见,要看到了,可不把他给心疼死……”
  一语提醒了方犁,忙道:“你没让人到他面前去胡说些什么吧?”
  程五忙道:“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是那随便胡说的人?他如今在北地几个骑兵营轮转,谁晓得去了哪里?……亏得他走之前,还特地嘱咐我,叫我没事多去你家看看。我眨眼不见你,竟出这样事……”
  说着也有些自责,方犁忙道:“我如今好好的呢。你们从外头来,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如今刺客行迹打探到了没有?”
  邝不疑摇头,程五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方犁看见了,连忙追问。程五见瞒不过他,只得悄悄道:“我恍惚听我老子说了一句,说皇上今儿早上在宫里见了李更,不知李更说了些什么,皇上把大发脾气,把旁边玛瑙架都砸了,还提到了甘宁侯的名字。”
  前几日南安王等人联名上书反对盐铁官营,甘宁侯正是当中的一位。方犁听了,和邝不疑对视一眼,都猜到刺客必是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果然,接下来的朝会中,皇帝公布了卫尉府抓捕刺客的消息,事关重大,李更亲自率人循着蛛丝马迹,在甘宁侯府后花园里找到还未烧毁的血衣两件。在对侯府家将一番拷问后,终于有人招出受甘宁侯指使,前去刺杀大司农丞的事情来。甘宁侯大喊冤屈,然铁证如山,也容不得他狡辨,顿时下了狱,上刑之后,甘宁侯又招供出某时某地和南安王等人商议行刺的事来,把南安王也牵扯了进来。南安王得了消息,合家惊慌,大清早跑去太后宫门前跪着求情,又到皇帝面前哭着喊冤,说几人商议行刺一事根本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喝酒后发发牢骚而已。皇帝这番也没给皇叔留体面,当场喝斥了一通,让他带老婆离开京城、滚回封地自省去。
  这事到最后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牵扯进来的王公贵戚有十几位。皇帝顾念叔侄之情,对南安王只罚俸三年,令其在封地每日读书写字、以明事理。宗正府为此大赞皇帝至纯至孝,拍了许多马屁。但参与刺杀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有的下狱,有的流放千里之外,财物充公,妻女发卖为奴。等诸事落定之后,大司农令邱原再在廷议中提起盐铁官营时,反对的声音小了许多。几次大朝会后,推进盐铁官营一事便渐渐成了定局。
  方犁虽未入朝为官,却对此事一清二楚,一来京城里的商贾人家,自有打听时局的门路;二来何介之的一位弟子,叫作朱彦的,见先生生前对方犁颇为倚重,先生葬礼上他又出钱出力,不是那刁滑势利之辈,便对他也起了些亲厚之意,时常来互通消息。甘宁侯等人被处流刑后,何介之的弟子们到何府去哭了一场,以告慰夫子在天之灵。方犁与何介之虽无师徒名份,朱彦却也把他请过去了。
  方犁在何府里拜祭完毕后,辞了众人骑马往家走,路上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便打马往城外去了一趟,在和贺言春遛马时常去的那间小亭中坐了半晌。随行的墩儿六儿知道他心里难过,都只远远站着,也不来打扰。
  当晚回方宅后,夜里主仆都已睡下了,忽然外面咚咚地擂门。伙计们听见动静,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一面忙忙地令人禀报主人和管事,一面起来开门,就见外头站着风尘仆仆的几个人,打头的正是贺都尉。
  伙计见是他,松了口气,忙让人进来。贺言春也不说话,只匆忙朝他一点头,把马缰递给身后侍卫,便大踏步往方犁房中去了。这里伙计自引着侍卫们把马牵去后头马厩里去了。
  且说胡安听了人禀报,忙撑着灯,也往方犁房中去了。到了门口,却见里头灯光下,贺言春正把方犁搂在怀里,似乎还在抹眼泪。胡安见此情形,倒不好进去了,只得悄悄儿往外走,不料却被方犁瞧见,方犁朝外喊道:“胡伯,叫厨房里做碗热热的汤饼送过来。言春带来的那些人,也让人安排晚饭。都还没吃呢。”
  胡安忙答应着去了。屋里贺言春这才略略松了手,把方犁牵着,凑在灯下细细地看,看完脸上,又要掀衣服瞧他身上。方犁忙把他止住,道:“本就只挨了两下子,早就都好了。……你几时得到的消息?我以为你总要去两个月,这么快就回来了?”
  贺言春眼圈发红,看着他道:“我在柳门骑兵营里,看到京里传过去的驿报了。上头说,甘宁侯等人因行刺大司农丞被抄了家,当时就着了急,想着必定跟你有关系,就动身往京城里赶,一路走一路打听消息。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南安王行刺皇上的,有说甘宁侯派人杀了何家及弟子好几十人的……,我也没个确切消息,又生恐你出事,连夜进了城……,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帮天杀的狗贼怎么连你也动了手?”
  方犁只得把遇到刺客的事又细细说了一遍,提到自己挨打挨刺时,尽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贺言春哪有猜不出来的?一边听一边心疼,见方犁提到何介之时神情黯然,忙安慰他道:“那甘宁侯利欲熏心、胆大妄为,如今合家被流放到边境,岂不是自食恶果!文毅公也算大仇得报了。”
  方犁低头笑了笑,道:“盐铁官营一事,本是我的一点主意。我自己不敢出头,也不便出头,这才去找了他。却蒙他老人家青眼相待,拿我当了个忘年交。那天我本是难逃一死的,是他抓着剑,叫我快走。后来捱到百里赶来,才留了我一条性命。我想着,是我害了他,他反而救我,岂不叫人愧疚难安?”
  贺言春听得心惊肉跳,见他难过,忙把人搂着道:“文毅公怎么会是你害的?他是大司农丞,即使没有你,他自己也必定想过要从盐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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