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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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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犁听他不管不顾地当着这么多人嚷嚷,忙搛了一大筷子菜,好歹堵住了他的嘴。旁边那几个知晓内情的人,却早就看着他和贺言春,七嘴八舌小声调笑道:“是极,是极!小贺今日这功劳,至少要分方三儿一半!”
也有的道:“小贺今日立下这大功劳,回家要领什么赏?先说来我们听听!”
方犁只装作不理睬,贺言春如今与他们熟得很了,却扑过去掐人。彼此说笑打闹了片刻,戏台上便传了歌舞来。先上来的是位西域舞娘,那腰肢儿扭得跟条蛇似的,把四周看客都吸引住了,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边贺言春看了一小会儿,却心不在焉,后来到底忍不住,悄悄扯着方犁的袖子摇了摇。方犁会意,盯着台上看了不上片刻,推托要入厕,起身走了。到了阁后小花园里,就见贺言春也跟在后头过来了。
两人手牵着手,到了院中那大槐树下,站定了,贺言春便笑着看方犁,轻声道:“我今儿赢了,你不赏我点什么?”
方犁便看着他笑,道:“你想我赏你什么?”
贺言春往四周张望了一眼,欲说未说间,眼睫垂下去,脸却渐渐红上来。方犁噗嗤一笑,把他嘴唇轻轻吻住,过了片刻,含糊道:“赏你这个可好?”
贺言春自然是说不出话来的,亦且没空说话,只拿手臂环着怀中人儿,渐渐觉得歌舞说笑声都远去了,后院里单留下一片吮咂心跳声、和彼此交错的喘息声。
第七十一章 长别后
蹴鞠赛后;方犁带着百里,悄悄去了趟赌坊。不过四五天时间,放在这里的十一万钱;已经变作五十多万。方犁啧舌不已;心想商队那么多人,辛辛苦苦在外面跑一年上头;遇上顺风顺水,也才赚得这个数。怪不得胡安三令五申,让伙计们不得沾赌。这幸好是自己,但凡定性稍差点;可不从此陷进去了?
他晓得这钱亦不能拿回去,被胡安知道了,又是天大一场罗嗦。想来想去;只得先取出十一万钱;让李财悄悄还回账上,又把余下的钱都着人送去邝不疑处,要暂寄在他府上。
邝不疑见他突然送来一大笔钱,也是吃惊。方犁说明来意,又托邝不疑打听,城外若有合适田庄,不妨帮他买一座下来。他前些日子住在程五田庄里,觉得那地方离京城又近;环境又清幽,不免心动。若自己也有个小庄子;偶尔和贺言春去住两日,也省得在自己家里,伙计们来去打扰。
他这边打听田庄不提,那头贺言春终于闲了下来,几乎一有假,就和方犁泡在一处。两人呆得久了,不免要动手动脚、卿卿我我,对此贺小郎万分地理直气壮。本来么,他病中时,三郎就曾答应这样答应那样,欠下一屁股债。结果病刚好,就一个去了常平,一个进了禁军,好久不得见面。及至见了面,又为蹴鞠赛的事忙得不可开交。谢天谢地,如今总算到了收债的时候了。
方犁虽是算账的一把好手,怎奈贺言春竟是个开高利贷的。两人每天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甚至做出点更出格的事情,那积年旧债却不仅分毫没减,反越欠越多。把方三郎一辈子搭进去,似乎都还不干净。贺小郎又是个撒娇放赖的好手,方犁宠他宠出了惯性,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贺言春这阵子志得意满,时常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只是程五邝不疑等人忒没眼色,时不时的便要来扰人清静。每逢找不到他,便径去方犁家中,十有□□寻个正着。那帮人见了面,有甚正经事?把两人拖了出来,便是去青楼妓馆寻欢作乐,四处吃饭喝酒、听歌看舞。期间邝不疑还把北营的邱固等人也叫了出来,都是在鞠场中见过真章的,彼此敬对方是条汉子,如今到了酒桌上,便把那积怨先放到一边,一见如故地聊起来,很快便混熟了。
这天几人又在倚翠阁里吃酒,忽然外面侍者进来禀报,说方家仆人寻了来。方犁忙出去看,就见墩儿站在院中,正神色惊慌地四处看,见了他,小步跑上来,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三郎,快回去,老家传了信儿来,说老太爷不行了!”
方犁闻言大惊失色,当即就要跟着墩儿回家,恰好贺言春也跟了出来,忙一把扯住他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犁道:“我要回颖阳,家祖父怕是不好了!”
贺言春也听得呆了,忙道:“你先回去,我和他们说一声了就来。”
方犁也顾不得别的,慌里慌张回了宅中。刚进院子,就见伙计们个个脸色凝重,胡安正坐在树下垂泪,李财在旁解劝。见方犁回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方犁道:“何处来的信儿?确实么?”
李财忙把一封拆开的书信交给他,是写给胡安的,又交给他一封未拆的信,方犁匆忙看了,字迹是柱儿的,口气却是太爷亲述。原来自打老爷子病后,方家大房里众人见他不行了,担心他叫方犁回来分家产,把消息捂得紧紧的,却不晓得怎么走漏了出去,到底还是让伍全知道了。彼时伍全带着商队刚回颖阳,忙想千方设百计,和柱儿去见了老太爷一面。方老爷子躺在榻上,病得一丝两气,脑筋竟没糊涂,还口述了两封信,一封给胡安,叫他好生伺候少主;一封给方犁,嘱咐他万事以和为贵,大房众人眼界窄了些,也望他看在一脉相承的面上,勿与他们一般计较云云。
方犁仓促看完了,转身就往房里走,吩咐胡安给自己收拾行李,让墩儿六儿和百里随自己一同回家,当天就要动身。众人答应了,都各自回房忙碌,胡安却又两眼淌泪地跟在方犁后头,要随他一道回去。
方犁焦燥道:“墩儿已是走了,你若也回去,京里偌大宅子,没个主事之人,成何体统?”
胡安哭道:“叫墩儿留下,让我回去,也好到太爷面前尽一尽孝心!”
这时贺言春也赶到了,闻言忙拉着胡安,悄悄劝道:“胡爷爷,您是位年长有德的老人家,怎么还不明白?他们这番回去,必要星夜赶路,您怎么吃得消?太爷已是不好了,您若有个好歹,叫三郎往后依靠谁去?”
胡安这才不提要跟着回去的话了,强忍着伤心,去房中为方犁收拾行囊。贺言春见他方寸大乱,只得也跟进去帮忙。方犁则和李财等人把京中事务一一交割清楚。等诸事交代完毕,已近黄昏,方犁却等不得第二天,当晚就要动身。
贺言春晓得他此时必定心急如焚,也不好阻拦,只得随他们飞马出了城门,往南而去。一路仓促叮嘱了几句,让墩儿六儿务必保护好主人。方犁便勒马道:“再迟些,城门就关了,你快回去罢。我们要连夜赶路了。”
贺言春满心满眼里都是话,一时却说不出来,只得也勒住马,道:“虽是贪赶路程,也要保重身体!回了家,千万莫要与别人生些闲气!休气坏身子,万事只管看开些!”
方犁点头,望了望城门,也是满腹话语说不出,最后只道:“我晓得!快回去,我走了!”
说毕,带着墩儿百里等人,径直打马走了。贺言春驻马望着,直到几点人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苍茫暮色里,这才怏怏地往城里走,心里忐忑牵挂,几次回头,只恨自己职务在身,不能跟了他去。
自此一别,忽忽便到年底,期间方犁也曾托人送信过来,说自己已经平安抵达颖阳,却终究未能见上祖父一面。原来方老太爷已于几天前去世了。他因要在祖父灵前守孝,第二年春上才能回来等等。贺言春见了信,越发思之若狂,不知他在老家怎么哀伤,有没有人从旁解劝;又担心他那位大伯和堂兄给他气受,有没有人替他出头等等。终日想得愁肠百结,每逢独自一人,便要发呆。
幸而邝不疑等人也晓得了这事,时常拉着他出来散心。众人都劝他道:“你那位三郎为人精细果敢,他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别个哪还敢欺负他?敢是找死不成?再说他还是钦赐的大夏义商呢!不看他面子,也得看皇帝面子不是?”杂七杂八地劝了许多,贺言春这才略略放了几分心。
到了年底,郑家事情渐渐多了。今年不同往时,他家现是皇长子外祖家,应酬往来自然频繁。白氏终日在家收年礼,安排赏封;郑孟卿则和李氏四处送年礼,应酬拜会。家中唯有贺言春和石头两个闲人,贺言春便把石头带着,去找程五等人玩耍。程五见石头年纪虽小,蹴鞠已然烂熟,都笑道:“好好好!再过几年,我禁卫营中又添一员猛将!”
这日晚上,叔倒俩从外头回家,白氏却遣人来告诉贺言春,要他跟石头好好梳洗一番,翌日跟他去宫中谢恩。第二天早上,白氏坐着车,贺言春和石头骑马随着,一行三人,一同去了宫中郑夫人处。
年前皇后因一件小事,再次触怒皇帝,被罚去长门宫居住,相当于打入冷宫。大长公主进宫来哭诉,反被盛怒的皇帝责备了一通。原本归皇后管理的宫中诸务,也都交到皇太后手上。皇帝却又担心母亲太过辛劳了,便命郑夫人从旁协理后宫。说是协理,实则皇太后年长喜清净,宫人们并不敢前去打扰,有事多半去郑夫人处禀报。也亏得郑玉儿自小跟着安平公主,见多识广,她又是个极聪明通透的,竟把偌大一座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且处事不偏不倚,为人宽和厚道,如今不仅太后皇帝十分倚仗她,连身边那些宫人,也多是赞不绝口的。
白氏领着贺言春叔侄到郑夫人宫中时,就见里头许多尚衣局、尚膳局的管事之人正在往外散,便在侧廊上等了等。那些人见了白氏,忙都笑容满面地过来施礼问安,白氏也春风满面地应答着,互道辛苦。说了片刻,里头宫人来催请,白氏这才和他们告辞,带着人进去了。
郑夫人见了母亲兄弟和侄儿,自然十分欢喜,拉着他们坐下,抱着石头搓揉了一番,又问起家中近况。白氏一一说了,郑夫人又命人抱皇长子过来。不一刻,宫人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过来,正是獾郎。
獾郎如今已经有了八个月,长得白白胖胖,十分可人意。宫中除了皇后一脉,自上而下都把他当宝贝。小家伙性子却是十分怕生,见屋里几个人没大见过,一头扎进娘亲怀里就不肯出来了。后来还是石头拿着个五颜六色的鞠球,在旁边逗着哄着,獾郎这才从他娘怀里冒出头来,扑闪着一对黑眼睛看着石头,伸出一只白胖的手儿,要去够他手里的球。
宫人们忙哄石头,要拿别的稀奇东西换他的球。石头笑道:“一个鞠球儿,值得了什么?本就是拿来给獾郎玩的。”
郑夫人听了,愈加欢喜,摸着他头顶道:“石头儿真真长大了!我记得以前你最宝贵自个儿的鞠球,如今凡事也尽让着兄弟了。”
石头抿着嘴笑,白氏却道:“娘娘不晓得,他在家中,本就惦着阿姑兄弟,就盼着进宫来看看。您也知道,他娘只生了这一个,他看到别人兄弟们在一处玩,早就欠得什么似的呢!”
郑夫人点头道:“早该让他弟兄二人亲近亲近了!”遂命宫人带獾郎和石头出去玩,自己和母亲兄弟说体己话。聊得片刻,不免提到前一阵的蹴鞠赛,把贺言春又夸了一顿,道:“我刚听说这事时,吓了个半死!就担心皇上一不高兴,责你个耽于玩乐、因私废公。谁晓得上回皇上来了,还特特跟我说起来,夸你可堪大用!我这才放了心!春儿,怎么一个蹴球赛,就闹得满京城里人都晓得了?”
贺言春便把其中关窍一一说了,郑夫人和白氏这才晓得,办蹴鞠赛原是为了操练禁军、提升士气。白氏抱怨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不跟阿姊说一声,难道也不跟我说一声儿?让娘娘在宫里这般担心,都是为了谁?”
贺言春惭愧道:“事发突然,京兆尹大人在营里催逼着,要个主意,我只得说了出来,谁晓得后来闹得那般大?让阿姊担心,是我的不对了!”
郑夫人忙道:“阿弟不必自责,原是我多虑了。我晓得你是个好样儿的,做事自有分寸。下回再逢着事,便不会像这般瞎操心了。”说着又转头对白氏嘻嘻地笑,小声道:“阿娘,您不知道,阿弟去蹴了一趟鞠,惹得京城里好多姑娘害了相思病。前儿魏国公的夫人和信阳侯的妹子,都来替人说亲,想把女儿嫁到咱们家呢。”
第七十二章 少年狂
贺言春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阿姊要给自己说亲了。他大惊失色,忙在席上深深一揖;道:“多谢阿姊美意;只是我如今年轻,又才刚进了禁军;正是一心报效朝廷的时候,并不想成家。还请阿姊宽恕体谅!”
郑夫人没想到他会这般抗拒,不由看了看娘亲,探询着问:“春儿;莫非你有了意中人了?是哪家女子?这里又没外人,何妨说出来,让我和阿娘也替你参详参详。”
贺言春尚在沉吟;白氏忙接口道:“他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意中人!不过话说回来,他想得也有道理。如今咱们家刚有了起色,高不成低不就的,想说门好亲事也难。若对方是那高门女子,怕别人嘲讽咱家高攀,春儿进了岳丈家,也抬不起头;若对方门户略差些,又委屈了春儿。左右他年纪还小;索性再等几年,等在朝中立稳了脚再说不迟。娘娘;您在宫里,若碰见那容貌人品都好的小娘子,不妨先留意留意。”
郑夫人想了想,也点头,低低地道:“这也罢了。我看皇上那意思,年后指不定还要提拨重用咱兄弟。阿娘说得对,咱们自己有出息了,要多少好女子没有?也不必急在一时。”
说着便传膳上来,要留兄弟母亲等人一同用饭。一桌子人正亲亲热热地吃饭,太后和皇帝那边,晓得今日郑玉儿娘家来了人,又都派人赐了菜来,可谓是给足了风光体面。白氏见女儿在宫里这般受宠,心中十分欢喜,却又私下里悄悄嘱咐她,别人越尊重,自己行事越要稳重。切莫恃宠生娇,招惹是非。连遭了贬的皇后那边,也该以礼相待才是。
白氏一边说,郑玉儿一边点头。母女两个饭后又嘀咕了半天,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白氏这才辞了要出宫。
獾郎和石头却已玩得难分难舍。见石头要走,獾郎立刻瘪着嘴要哭,朝前伸着两手,要抱石头。宫人们忙拿许多东西来哄,獾郎却不理睬,只顾呜呜哇哇地朝石头乱叫。石头也自舍不得,嘟着嘴不肯走。最后是郑夫人出面,亲自哄好了皇长子,又再四给石头许诺,过两天还叫他进宫来陪獾郎玩,石头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白氏走了。
几人回家后,白氏让石头去找李氏玩,自己却把贺言春叫进屋来,拉在身边坐下道:“春宝儿,我晓得你的心思。只是,你和三郎的事,暂且不要告诉你阿姊。她如今在宫里,就盼着你能撑起咱们郑家,休让她失望。”
贺言春不料母亲已经知道了自己和三郎的事,当即飞红了脸,低头不语,白氏又叹了口气,道:“你二人如今是怎么个打算?我见你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心里就纳闷。前儿我叫人给方家送年礼去,才晓得三郎回乡守孝去了。莫非……你这是被撇下了?”
贺言春忙道:“不是的。他正为祖父守孝,等开春依旧还要回来的。阿娘,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白氏笑道:“儿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什么事还能瞒过我去?”
贺言春羞愧道:“阿娘,我……我也不是有意瞒您,只是不知该如何说。我与三郎自相识以来,他待我情深义重。我亦觉得,世上再找不到一个像他那样情投意合的人儿了。万望阿娘成全儿子,若能和他厮守一生,我这辈子便再没什么遗憾,……若辜负了阿娘和阿姊,也只得来世再来报答你们的恩情罢!”
白氏听了,长叹一声,道:“傻孩子,说什么今生来世的,你才多大?你阿爹当年,对我何尝不是山盟海誓,结果过了几年,还不是乖乖回乡娶亲去了?你如今喜欢三郎,娘也不拦你。哪个男儿年轻时不荒唐几年?只是你为了他不肯娶亲,可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凡事总要多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贺言春听了,默默无语,半晌才道:“阿娘,就算他将来娶亲,我也不怨他。毕竟是我先招惹的。况且,三郎是个光风霁月的磊落人,他将来若另有心思,也一定不会欺瞒我,更不会做出那些落井下石的勾当,这便够了!”
白氏见他说得这样笃定,也不好再劝,反显得她从中挑拨离间似的,--虽然她也确实是有这心思,却不愿在儿子面前表露出来。当下只得罢了,又再三嘱咐他在郑夫人面前不可露出端倪,免得寒了她的心,一切都等过两年再说。贺言春点头应了,母子两个又说了些闲话,贺言春便从母亲房里出来了。
他在廊下站了半晌,看着院中的那方蓝天,又惆怅又心疼,--虽然白氏有些话并未出口,但贺言春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一想到母亲在背后意图中伤三郎,他就觉得十分难过,替他委屈。
腊月二十七八起,朝廷各衙门开始放年假了,各处只留少部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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